蘇蒔鬆了口氣,把碗放到一邊。
她原以爲自己可以回到陰影裏去,繼續扮演一個無知無覺,不會出聲的牀頭櫃。
誰知,傅默淵卻開了口:“蘇答應。”
蘇蒔連忙看向他。
“過來,給朕捏一捏腿。”傅默淵吩咐道,“躺在牀上半日,身子乏得很。”
“……”
這樣的要求,居然也要讓她來辦?
蘇蒔敢怒不敢言,諾諾地低頭,湊過去給傅默淵勤勤懇懇地捏起了腿。
傅默淵挑了挑眉。他低眸看着蘇蒔,眸中興味盎然。
其實雖說他身子不好,有些病弱。但他也不會因爲這樣一點小事,便覺得睏乏。
說白了,他之所以讓蘇蒔這般伺候自己,不過是因爲他想看着蘇蒔伺候自己的模樣罷了。
比起豔若桃李卻頭腦空空的嫺妃,面和心狠性子狠辣的淑妃,還有守禮矜持到無趣的德嬪。還是蘇蒔這妮子,讓他覺得有趣。
蘇蒔雖然低着頭,卻一直能感覺到,一道來自頭頂、若有若無的目光。
她心裏清楚,傅默淵一直在看着她。
蘇蒔沒敢有絲毫的放鬆,一直勤勤懇懇幫傅默淵捏腿。
只是她體力有限,很快便覺得乏了。加上更深露重,蘇蒔一個沒撐住。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便睡了過去。
腿上來自少女的力道,漸漸減輕。
傅默淵眯起狹長的鳳目看向蘇蒔,發現她已經睡熟了。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居然還能睡成這個樣子。這蘇蒔,果然如他想象當中的那般有趣。
傅默淵輕輕勾了勾脣,心情不錯。
看在蘇蒔能讓他舒心的份上,他倒也樂意,給她好些的待遇。
傅默淵沉吟片刻,心血來潮,忽然下牀將蘇蒔抱了起來,放到身邊的牀上歇息。
蘇蒔睡得的確很沉,縱然被傅默淵這般的折騰,還是一直沒有醒來。
只是睡着睡着,她忽然就夢見了一些事情。
夢中的一切朦朦朧朧,影影綽綽。如同被罩了一層紗一般,所有事情都看不真切。
蘇蒔正疑惑着,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忽然,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掀開簾子衝了進去。
那簾子後頭的景象,讓蘇氏瞬間心口一涼,如墜冰窟。這裏金碧輝煌,一派天家氣象,分明就是傅默淵的寢宮!
刺客來到傅默淵的寢宮後,從靴筒裏拔出匕首。獰笑一聲,便衝着牀上狠狠捅去。
那牀上有什麼事物微微隆起,看樣子,正是傅默淵待在裏頭!
蘇蒔徒勞無功地想要張口,卻只能發出啊啊的嘶啞聲音。萬般驚嚇之下,她猛然從夢中驚醒。
眼前昏暗的燈光,讓蘇蒔眨了眨眼。她轉動視線,心有餘悸地看着旁邊的事物。
方纔那個夢,實在是太過嚇人了些。蘇蒔一門心思沉浸在夢境之中,以至於就連自己的姿勢,也沒太注意。
男子懶散卻極好聽,如同清泉的聲音,驀然出現:“蠍蠍螫螫的,怎麼了?”
是傅默淵的聲音。
傅默淵長了一雙頂頂好看的眼睛。好看得蘇蒔忍不住覺得,這樣的眼睛長在男子身上,簡直就是浪費。
那雙眼睛,就如同清澄的水銀當中,養了兩丸烏沉沉的黑水晶。雖然因爲發燒的緣故,稍稍帶上了兩痕紅絲。但這些許的紅絲,絲毫也無損於傅默淵的容貌之盛……
只是,這眼睛怎麼跟她離得這麼近?
等,等等!她居然躺在傅默淵的牀上!
蘇蒔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這件事,瞬間受到了驚嚇,連滾帶爬從傅默淵的牀上下來。
下牀時,蘇蒔一個不小心,在牀頭的龍鳳雕花上撞到了頭。
她痛得悶哼一聲,整個人抱着頭縮成一團。
見狀,傅默淵十分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哈哈!”
蘇蒔痛得眼淚汪汪,哀怨地擡頭看他。
“蠢貨。”傅默淵咳嗽一聲,強壓住脣角的笑意,“不知道小心點麼?”
她纔不是不知道小心呢,只是傅默淵太可怕了,她才無暇注意而已。
蘇蒔在心底嘀咕一聲,表面上沒敢表現出什麼不滿來,只是訥訥地揉着自己的腦袋。
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繡着五爪金龍的夾棉門簾。蘇蒔心一動,驀然想起方纔那個噩夢。
那個夢,和前兩天傅默淵中毒之前的夢,很像很像。十之八九,也是個預知夢。
蘇蒔抿了抿嘴,找了張紙,寫道:“嬪妾渴了,想去找杯水喝。”
傅默淵看了那紙一眼,懶懶地道:“去吧。”
“是。”
蘇蒔寫了兩筆,站起身來去了外頭。
傅默淵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
倒個水,還需要去外邊麼?
碧紗櫥外的八仙桌上,分明就有小太監隨時奉上、溫度適宜的茶水。爲的就是怕他半夜口渴,可以隨時叫人進來伺候。
若說蘇蒔沒有叫人來,是因爲她口不能言。但她非要去棉簾子外頭,爲的又是什麼?
傅默淵眯起眼睛,將這個懷疑掩藏在了心底。
蘇蒔倒是沒有察覺到傅默淵的懷疑。
棉簾子在內門和外門之間,隔出了一道小小的空隙。這裏沒有燈光,光線顯得有些幽暗,空間也逼仄。
這般的感覺,倒是跟她在夢中察覺到的,有七八分的相似。蘇蒔心下凜然,在這空隙之間站定,撩起棉簾往內殿看了看。
看見裏頭的光景,蘇蒔身子微微哆嗦了下。
從這裏往內殿看,視角和她夢中的剛好一模一樣。可見,這裏的確是她夢中的場景!
看來,明天是真的有人會來刺殺傅默淵了。只是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蘇蒔蹙眉,一時間陷入沉思。
她站在門口的時間,委實是有些久了。
傅默淵淡淡道:“不去倒水麼?”
蘇蒔驚了下,猛地反應過來。
她衝傅默淵討好地笑了笑,扭頭去倒茶。咕嚕嚕喝了一大杯冷茶之後,才心思複雜地回到傅默淵身邊。
仔細想想那個夢,蘇蒔心底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