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者聽得一愣一愣的。
蘇蒔隔了一層紗霧般的東西，都能清清楚楚感受到那人的懵。
“我苦命的老爺。”舅母卻是越想越傷心，伏在棺木上大哭起來，“你怎麼就去了呀……”
“夫人啊，您就別難過了。”旁觀之人愣了一會兒，硬着頭皮勸說舅母，“即使咱們家裏的幾位小姐都選不上秀女，這宮裏不是還有蘇蒔，蒔姑娘嗎。您是她的舅母，於情於理，這蒔姑娘也該照顧您幾分的。”
舅母聞言眼神一凝。只是她思索的方向，和那旁觀者的完全不同：“對，你說得沒錯。咱們若是有了機會，一定得去找蘇蒔！若是蘇蒔得寵，那就一定要讓蘇蒔，帶着我們蘇家過上更好的日子纔行。若是她不得寵……哼，我們蘇家只當沒有這個姑娘！”
蘇蒔聽得背後流下冷汗。
她心底一片驚恐，動彈不得。
“……小主，小主。”此時，蘇蒔身邊傳來擔憂的聲音。有人輕輕推着她的肩膀，想要喚醒她，“小主您這是怎麼了？”
是阿筠的聲音。
蘇蒔猛地驚醒，呆呆地看着阿筠。
阿筠見蘇蒔醒過來，便鬆了口氣：“小主，您可總算是醒了。您方纔都不知道，您的樣子有多嚇人。在夢裏夢囈着不說，還滿頭大汗的。真是……”
蘇蒔愣了下，口型道：“我夢魘了？”
阿筠點點頭：“是呀，您夢魘了。”
蘇蒔坐起身來，回想着方纔的那個夢。
大舅舅死了，大舅母對她頗多怨言。
而且，大舅母還說要來找她，沾她的光……
只要略想一想這件事，蘇蒔就覺得出了滿頭的冷汗。
看着蘇蒔後怕的表情，阿筠問：“小主，您這是怎麼了？”
蘇蒔搖搖頭，有些睏倦地口型：“我沒事，你先下去吧。”
“……是。”
阿筠疑惑地看了蘇蒔一眼，到底沒多問，默默下去了。
阿筠走後，蘇蒔躺在牀上，看着帳頂的承塵發呆。
外婆死後，是大舅母在內宅當家。
大舅母一向就不喜歡她，平日裏給她的衣料都是最差的。在一羣光鮮亮麗的表姐妹之間，她蘇蒔活得像個灰撲撲的小丫鬟。
而且，大舅母對她也是包藏禍心。先前大舅母曾經爲了彩禮錢，險些將她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鰥夫……
想着想着，蘇蒔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心底一陣後怕，若是自己當真沒能出來選秀，而是一直待在蘇家。那她現在，一定就完了！
只是即便如此，先前蘇大舅母說過要來找她的話，仍是言猶在耳。
蘇蒔想着想着，一顆心忽然七上八下起來。
萬一她真的被蘇大舅母找上，那她可要怎麼辦纔好。
這份擔心，讓蘇蒔恍惚起來。
她一恍惚，便連着恍惚了兩天。
而兩天後，就是合宮給太后請安的日子。
這天一早，阿筠伺候蘇蒔換上了一身半新不舊，看上去不出彩也不出錯的衣裳後，便跟着蘇蒔一起去昭陽殿請安。
路上，蘇蒔一直心神不寧。
於是，蘇蒔自然也就沒看見，來自斜前方的儀仗。
嫺妃志得意滿走在妃一級的儀仗傘蓋下頭，輕輕撥弄着頭髮。
走過一個轉彎，路過假山。嫺妃剛要繼續往前，忽然便跟從旁邊走出來的蘇蒔撞了個滿懷。
嫺妃倉促穩住身形，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瞪着蘇蒔，眼底冒火：“蘇常在，你這是做什麼？”
蘇蒔猛地反應過來，自己方纔居然衝撞了嫺妃。
她想也不想，迅速福身認錯，姿態誠懇。
“蘇常在，你這膽子越發的大了！”嫺妃咬牙切齒。想想昨天太后關於蘇蒔“椒房專寵”的評論，她恨不得活撕了蘇蒔，“你是不是覺得，後宮嬪妃們沒有人能跟你抗衡。是不是被皇上寵了幾個晚上，便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了？”
蘇蒔嚇了一跳，趕緊搖頭。
嫺妃一肚子火，哪能容蘇蒔解釋。
她一擡手，就想給蘇蒔一巴掌。
嫺妃留了兩寸長的指甲，修成了杏仁形。這一巴掌下來，她非得掛彩不可！
蘇蒔倒抽了口涼氣，迅速往後一閃。
嫺妃沒打到蘇蒔，反而因這一巴掌落空，而重心不穩。
她身形一晃，狼狽倒在地上，摔得哎喲一聲，儀態全無。
蘭心看得懵了，趕緊扶起嫺妃：“嫺妃娘娘您冷靜點。”
嫺妃灰頭土臉站起身來，越想越氣。她咬牙切齒指着蘇蒔：“來人，給本宮按住這個賤人！”
“是是是，您消氣。”蘭心趕緊答應一聲，回頭衝其他人吆喝起來，“娘娘的話你們沒聽見嗎，一個個都聾了不成。還不去壓住她！”
太監們連忙上前，想要壓住蘇蒔。
蘇蒔嚇傻了，完全不知道事情爲何會變成這樣。
阿筠正要鼓起勇氣上前護主，卻忽然聽見德嬪的聲音：“住手。”
“德嬪？”嫺妃一怔，眸光凌厲看向匆匆而至的德嬪，“你又來橫插一腳做什麼？”
德嬪上前，無奈賠笑道：“嫺妃娘娘別太生氣。蘇常在若是有什麼得罪了您的，臣妾給您賠個不是。”
說着，德嬪福身行了個禮。
先前傅默淵可是當面交代過，要讓德嬪照顧蘇蒔一些的。
對此，德嬪自然不敢怠慢。
蘇蒔看着德嬪，眼神一下子閃爍起了星星。
雖說德嬪先前對她頗多冷淡，但到底還是會護着她的。
不過……
蘇蒔隨即低下頭，眼裏星星又熄滅了。
不管是於情還是於理，她都不能指望德嬪太多才是。
“德嬪，你倒是個好人。”嫺妃被德嬪氣笑了，冷冷地道，“你可知這丫頭衝撞了本宮。難不成，你還想替這沒規矩的說話？”
德嬪從容搖頭：“嫺妃娘娘，其實臣妾也是在爲您着想。您難道沒想過嗎，蘇常在雖然地位低微，但她這一趟可是要去跟太后娘娘請安的。若是耽誤了請安的時間，或者惹了太后娘娘的不快，那這件事可就說不上是誰的錯了。到時候，您或許也要喫掛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