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以北,上郡邊關。

    昏暗的傷兵營帳裏面,幾十個秦兵安靜地躺在僅僅鋪了粗糙毛毯的泥地下。

    黑暗、安靜,卻不復其他營帳裏的絕望。

    原因無它,比起其他營帳裏每隔一兩天就有臺出去的屍體而言,他們的傷口都在漸漸癒合結痂,沒有半點惡化的跡象。

    而這,比什麼都珍貴。

    突然,一道光線從掀開的門簾中透來,面色頗黑的年輕秦兵從營帳外走了進來,徑直走向最裏面躺着睡覺的一道人影。

    “其,你大兄又來看你了。”

    傷兵營帳中有其他人羨慕的說道。

    他遠離家鄉來到邊境打仗,舉目無親,因此很是羨慕這些有個同鄉兄弟朋友照應的人。

    那人影聽到這麼說,半坐起來對着那秦兵笑道“黑夫大兄,今日你不是要去操練,爲何有空來看我?”

    “前不久打胡人立了功,將軍發下來兩塊肉犒勞我,我拜託兄弟驚請了半天假,”那年輕秦兵黑夫說道。

    黑夫將手中提着的一個瓦罐踢給那個受傷的士兵其,他打開一看,只見是幾塊烤的焦香的羊肉,上面還撒了些許粗鹽調味,禁不住嚥了一口口水。

    “這怎麼使得。”其推拒着說道。

    “拿着,你還在養傷,得喫些好的。”黑夫說道。

    其一聽也就不再拒絕,一邊狼吞虎嚥地喫着一邊含含糊糊的道歉,引來一片咽口水的聲音。

    “讓我看看你的傷。”黑夫說道。

    其將自己的胳膊伸給他看,黑夫解開袖子和一圈一圈纏繞的布條,那裏有一道尺餘長的傷口,是在之前的大戰中被胡人頭目用鐵刀砍傷,如今已經癒合的只剩下黑紅色疤痕。

    黑夫看着那道傷口心中驚歎連連。

    若是隻有其一人如此,還可以說是他運氣好,那麼一整個傷兵營帳中沒有一人有火毒入侵,那邊只能說神藥保佑了。

    “太好了,不求能建多大功勞,只求你我二人能活着回家鄉,你母老了以後也有人贍養……那透明如水的藥物,當真有如此神奇?”黑夫忍不住問道。

    “當真!”其探頭探腦的小聲說道“那水澆在傷口上劇痛難當,宛若被鐵道又硬生生的砍了一次般,可這個這樣子裏的人每日早晚用過之後,卻再未發生過邪風入體之事,若是隻有我一個還稱得上是巧合,可這整個帳子裏的人,這些日子裏沒有一人發燒死亡。”

    話音落下,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附合之聲。

    “這……這可真是奇藥!”黑夫驚歎道。

    “這話你在此處說說便好,出去之後千萬不要泄露口風……上面已經禁止我們談論此事了。”其低聲說道。

    “那奇藥又在何處?”黑夫問道。

    “負責整治我們的醫者發現有那透明之水如此神效之後,便立即報告上面,後來就有一將軍親自來拿走了所有銅壺……並且嚴厲我們談論流傳此事,說違者必罰。”其說道。

    “你放心,只你我二人在這營帳中說說,出去之後我絕不會泄露半個字。”黑夫立刻保證道。

    與此同時,在這邊境城市的另一座寬廣府邸當中,蒙驁猛然站起來,甚至不小心掀翻了面前案几。

    “此話當真?”蒙驁激動的問道。

    堂下跪地之人擡頭說道“屬下絕無虛言,送去酒精之物的傷兵營內三十七人,除去二人在大戰的當日便因爲失血過多不治身亡,剩餘三十五人無一死亡,傷口皆在癒合當中!”

    蒙驁站起來在廳堂當中來回渡步,臉色激動驚喜難掩。

    受外傷之後火毒入體、邪風入侵,從而導致秦兵在傷兵營帳裏苟延殘喘幾日之後痛苦死亡,拋去戰場之上當場被敵人砍死的士兵之外,因此而死的人幾乎已經是秦軍人數減員的最主要原因了。

    哪怕是拋去最底層的那些士兵不說,不少難以培養的高級將領和上層人士受傷之後也逃脫不了這種命運,遠的不提,當年和別人比舉鼎的秦武王贏蕩,不就是因爲砸斷了大腿之後,因爲火毒高熱而死。

    誰不珍惜性命?

    如今這孫兒送來的不起眼之物,竟然可以治癒此病。

    這……這豈不就是當世難得的奇藥!

    今日之前,蒙驁甚至從未想過這種病能夠解決。

    “若我大秦軍中能大量常備此種藥物,使傷者皆能活,不知能救下多少人性命!”跪在地下的將軍激動說道。

    “我這便寫信給孫兒,讓他多送一些過來,再問清楚這藥物的來歷,若是可以,必定要將製作之法握在手中才是。”蒙驁大手一揮,拍板決定道。

    蒙驁的家信寫的重之又重,與上郡捷報一起,沿着馳道快馬加鞭傳入咸陽。

    接到這封信的蒙恬看清楚那酒精之物的奇效之後,心中明白這已經不是自己可以做主之事,當即入宮稟告秦王。

    坐在窗邊,一身黑衣的秦王低頭默然看着上郡捷報和蒙驁送來的家信。

    捷報無甚可稀奇,也許對於其他國家的人來說,如此大勝值得誇耀,但對於十有九勝的秦國而言,只不過是平平無奇的日常罷了,只需要案例封爵賞賜便可。

    嬴政主要還是在看家信,上面着重描述了那些受傷士兵癒合情況和那酒精之物的療效。

    良久,嬴政將手中竹簡放下,吩咐左右近侍道“召姬明夷來。”

    一身簡單素色長裙、不飾珠玉的少女很快就被宦官帶來,行禮之後溫和的問道“不知陛下有何事?”

    嬴政一向看自己不順眼,如果沒事不會找自己來。

    嬴政招手讓明夷走的離案几近些,然後將那份薄薄的絲綢家信遞給她,說道“你看這個。”

    一旁站着的蒙恬木然看着秦王動作自然的將信遞給她。

    明夷將信接在手中,一目十行的看完大概內容之後,毫不含糊的乾脆說道“製作之法我可以寫出來,之前工匠作坊裏的隸臣妾也已經做過一次,稍加指點教導,便可以完全學會。”

    嬴政本以爲姬明夷會藉機提出各種要求或搞事,沒想到她會如此簡單的告知酒精提取之法,此刻漆黑的目光凝望着她,忍不住訝異的挑了挑眉。

    被他目光盯着,明夷狐疑的摸了摸自己臉龐,懷疑是早上洗臉沒洗乾淨。

    “陛下爲何看我?”明夷微笑問道。

    嬴政重新垂下眼睛,淡淡的說道“未曾想到你會如此簡單便告知。”

    訝異之後……當然不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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