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回到偏殿裏以後,就招來木工畫出圖紙,讓他們去做了幾套高足高背有扶手的桌椅,讓人可以垂足而坐。

    工匠看完圖紙後有些惶恐,含蓄表示做是可以做的出來這種案几竹蓆,但這種坐法實在無禮,流傳出去恐怕會遭人恥笑。

    明夷對此絲毫不在意。

    豈不聞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所有的上流社會風尚都是有人帶領出來的,只要製造出來後嬴政肯用,非但沒有人敢會說些什麼秦王的閒話,反而會人人都誇讚便利和爭先恐後使用。

    工匠勸說不動,只好領命而去。

    不久以後,工匠就送來了一套古色古香、韻味十足的高足案几和座椅。

    案几桌椅以黑漆塗刷而成,邊角都雕出了配套的饕餮花紋,又用玉石貼片貼好,非常符合秦宮一貫的奢華威嚴風格。

    明夷試着在上面坐着做,然後又讓宮女加了墊了棉花的軟枕在上面,再送給秦王去試坐一下。

    對此,嬴政起初是拒絕的。

    用眼角的餘光看了那怪模怪樣的案几椅子一眼,嬴政淡定說道:“好意朕心領了,只是這垂足而坐,就如同箕坐一般,實在太過失禮。”

    他能接受私底下偶爾箕坐放鬆,並不代表他能接受在批閱奏摺時一天到晚這樣做,到時傳出去像話嗎!

    “這樣……”明夷低頭思考一下,隨後平靜說道:“……那就命令宮女撤走,只是既然已經制成,陛下不妨先坐一天。”

    嬴政推拒不得,只好同意。

    然後……

    明夷再也沒有聽到嬴政說要讓宮女拿走這怪模怪樣的案几椅子。

    有了出宮的令牌,明夷去了一趟長安學宮。

    學宮現在已經修好了,雕樑畫棟處處風景,講學臺和學士的居住之地都已建好,藏書室裏還有從咸陽宮太史處搬運而來的大量珍奇書籍副本,這些書籍裏面甚至還包括了以前韓國、魏國、趙國、周王室的積年記載。

    嬴政的習慣是要麼不做,要麼就做到最好,因此對學宮的各項待遇都相當不錯,相當於秦國官吏一般,由少府直接發放錢財米糧,讓子陽都忍不住來學宮掛了個名充當學士,好多領一份工資。

    作爲祭酒的百里風這一年來可謂是春風得意,每天都沉浸在書本和研究的海洋裏。

    乘着馬車一路而來,明夷驚奇的發現學宮當中居然已經有不少百家士子在來往行走,甚至還有少數遊俠的身影。

    見到百里風以後,明夷奇道:“沒想到百家之人竟然已開始來往於長安學宮。”

    秦國一向是法家天下,除此之外什麼學派都沒,明夷還以爲只有等到真正天下歸一以後,齊國稷下學宮的學士們無路可走,纔會願意來到咸陽的這個長安學宮。

    “五年之間連滅四國,如今天下三有其二是大秦之土,縱然心中不喜,但爲了在將來求得一出路,一部分歸齊歸楚,還有一部分就來此了。”百里風說道。

    提起這個,百里風的心情就很複雜。

    這麼多年來,哪個國家不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個國家滅亡時不是一步步衰落上幾十年?誰能想到這短短几年內會被秦王這樣乾脆利落的一口吞噬,並且再無生機。

    而這位已然是天下霸主的秦王如今纔不過弱冠之年,至少還能在王位上幾十年,到時齊楚能不能存活猶未可知。

    明夷對此倒是很鎮定。

    一個原版的秦始皇人生旅程本身就已經很龍傲天了,如今這個開掛重生回來的,那隻會是龍傲天裏的龍傲天。

    明夷還想看看之前栽種下的那些西域作物,因此讓百里風帶路,一路往偏僻的田地裏走去。

    渭水岸邊枝葉金黃,紛飛的落葉落入水中,泛出一震震圓形漣漪,緊接着又打着轉隨水遠去。

    走在路上,明夷順口問道:“來投奔的這些百家學子可有有名之士?”

    廣袖灑脫的青年忍不住撇了撇嘴,說道:“自然沒有,來者都是其中小卒罷了,真正如同淳于越或者是鄧陵君那般的一家之首,還在齊國的稷下學宮,到是前蜀郡太守李冰和張蒼兩人值得一提。”

    明夷神色一動,“在蜀地修了湔堋的那一位太守?”

    “正是,不過他沒待兩日,便趕往河渠修建之處求見鄭國了,說要互相討教。”百里風說道。

    都是難得的水利大師,明夷發現自己很期待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擦出什麼樣的火花來。

    “可惜了,若是李冰大人沒有離開,我還想見其一面。”明夷說道。

    “姝女若當真想見,也可讓秦王宣召那位李冰大人。”百里風說道。

    來之前我還以爲學宮猶在草創,沒想到已然初具風範,你將偌大學宮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條,實在是人傑。”明夷誇讚道。

    “……”百里風鎮定微笑道:“還好,這不過小事而已。”

    況且他已經找了一個助手幫忙管理,只需要每天晚上聽一遍彙報就好。

    今年雖然栽種的晚了一些,但在農人的精心照料下,到也成功存活了大部分種子。

    時隔多年,明夷終於再次嚐到了葡萄和石榴的味道。

    沒有經過一代代用心選種的葡萄和石榴,其實味道實在一般,果實小也酸澀,但沒關係,有了種子,就有了改良的希望!

    感受着酸甜的口感一點點暴露在舌尖之上,明夷一點一點仔細品味,以這些種子的數量來看,未來多年以內,這些水果必定是珍稀之物。

    小心翼翼不敢咬碎齒間的種子,品嚐過後,明夷用手帕在嘴間輕輕一抹,而不是隨意丟棄。

    沒辦法,剩下的種子需要留待來年再次栽種。

    剛把包了種子的手帕交給農人,明夷再度擡起眼來,就在重重葡萄藤蔓之間,看到了一個許久不見的故人。

    簡單布袍的青年手抱木築,漫步在田野和碧綠的葡萄藤蔓間時神色寧靜,卻在彼此對視的那一瞬間失去所有笑容。

    明夷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高漸離。

    猶豫片刻,明夷還是略微對高漸離遙遙一點頭。

    當年溫潤明澈如水的青年早已平添無數憂思,眉間兩道深深刻痕,看起來不復在燕國黃金臺時的悠然。

    高漸離默然盯着對面女子,瞳孔深寒冷淡,最終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高漸離怎會在此?”明夷轉頭問道。

    百里風端詳她數息,警惕說道:“他也是長安學宮招攬到的學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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