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偏午。

    樹影之下,夾雜稀稀疏疏昨日的雨,于晴綠中多三分靜謐,嚴婉兒從一角的青石小道上轉了過來,她梳着飛雲髮髻,一身玉花散裙,流蘇半垂到地面,綴着大大小小的珠子,稍一碰撞,就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清脆好聽。

    美麗的少女玉顏上卻微微有點不耐煩,她小鹿般輕盈地跳過最後的臺階,來到臨水的六角亭裏,正好看到顧飛,細細的煙眉一挑,道,“你也接到通知了?”

    “是啊。”

    顧飛容貌精緻,人卻很活潑好動,他半坐在亭子的欄杆上,一隻手如下垂的羽翼,落在水面上,撥着不知道從哪裏漂浮下來的葉子,懶洋洋地說話。

    “是什麼事情?”

    嚴婉兒進了小亭,抖着袖上的雲花,有點奇怪,族中只通知她來這裏,可對於要做什麼,半點沒提。

    “我也不知道。”

    顧飛說了一句,又瞥了嚴婉兒一眼,開口道,“不過有你婉兒大小姐在,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大行動。”

    “你敢取笑我。”

    嚴婉兒聽了,先是一怔,然後反應過來,這是顧飛這個討人厭的傢伙說自己被家族保護的好,是溫室的花朵,不會經歷風吹雨打,她俏臉粉紅,握着小拳拳,就打顧飛。

    “還不讓人說實話了啊。”

    顧飛裝着躲閃,和嚴婉兒打打鬧鬧。

    整個亭子裏,盪漾着歡快的聲音。

    在此時,又有腳步聲在亭外響起,聽上去沉沉的,很有力量,嚴婉兒和顧飛馬上停止打鬧,目光同時投過去,就見一個少年人踏步過來,他身材頎長,膚如古銅,鷹鉤鼻子下面,嘴脣薄薄的,給人一種冷厲之感。

    這個少年人看上去只有十五六,並並不比顧飛或者嚴婉兒大多少,可當對方緩步來到亭中,擺出冷漠的神情,以及一雙深邃莫測的眼神掃視四下的時候,就讓人很快忘記他的年齡,如臨獅虎,後背上汗毛倒豎。

    來人來到亭中後,掃了顧飛和嚴婉兒一眼,看樣子也沒有打招呼的意思,然後自顧自在角落裏坐下,平平靜靜,安安沉沉。

    嚴婉兒儘量躲得嚴康遠遠的,小聲和顧飛說話,道,“他怎麼也來了?”

    “不知道。”

    顧飛這樣跳脫的性子也不願意和嚴康打交道,他緩聲道,“不過我收回剛纔的話,這次或許真有大動作。”

    嚴婉兒沒有再說話,她來到亭的一角,嗅着自外面伸進來的枝頭上花團的香氣,撲簌簌的,就挑着眉,眯着眼,看向外面。

    她嚴婉兒倒是要仔細看一看,數一數,今天會有多少人到場!

    “嚴寬!”

    嚴婉兒剛下了這個決定,就看到又有一人出現,不由得微微吸一口氣。

    “呼,”

    三盞茶後,嚴婉兒見終於沒有人來,才把憋得氣吐出,小臉通紅,跳腳道,“怎麼會來這麼多人?”

    顧飛這次沒有管身邊“自找苦喫”的少女,他目光在聚集到亭中的衆人身上徘徊,來的人真不少,已超過十個,而且都是年紀輕輕,天賦出衆的。

    “真有大行動啊。”

    看到這裏,顧飛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喃喃自語道,“這樣的行動,也不知道會是誰指揮調度?”

    正所謂,蛇無頭不行。

    現在聚集在亭子裏,既有像嚴婉兒這樣沒有經歷過風雨的嬌嬌大小姐,也有嚴康這樣心性冷冽的奇少年,再加上自己這樣心性跳脫之輩,要把所有的人統御起來,聯合做事,領頭人得非同一般纔行。

    顧飛聲音雖小,可還是被嚴婉兒聽了個真,她雲袖一甩,輕哼一聲,道,“顧飛,你真是夠笨的,肯定是我三哥出馬總覽大局啊。”

    “也是。”

    顧飛聽了,點點頭,表示贊同,這樣的大場面恐怕真的只有嚴本初來能夠讓人心服口服。

    “三哥應該快來了吧?”

    顧婉兒有點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能夠和不少厲害的同齡人一起參加大場面,對她來講,這還是第一次,很興奮鼓舞呢。

    “咦,”

    在此時,嚴婉兒目中餘光瞥到一個人影,她沒想到在此時此地會見到這個人,先愣了愣,然後玉顏上露出怒容,不由得一提裙襬,衝上去,攔住對方的去路,道,“你怎麼來這裏了?”

    被攔住去路的正是施施然而來的陳玄,他一身青衣,丰神俊朗,袖着手,從從容容,平平靜靜,反問道,“我爲什麼不能到這裏來?”

    “你,”

    嚴婉兒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再霸道,也管不了對方的行蹤,可這個場合是自己等天才們聚集起來,要做大事的,正蓄勢待發,躊躇滿志,對方這樣的“朽木”出現,就好像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讓人非常不舒服。

    陳玄纔不管這樣的少女,在他的安排中,對方以後是不可能和自己有交集的,所以他正了正頭上的寶冠,招呼了聲跟在自己後面的圓臉真明,昂首入亭,氣勢十足。

    正是天光明澈,映外面水波,連同風聲,入亭之後,交匝在陳玄的左右,翩然若畫卷展開,一層又一層,他佔據中央,光彩奪目。

    亭裏亭外,不管是驚怒交加的嚴婉兒和顧飛,或者納悶疑惑的嚴寬等人,反正這一刻,裏裏外外,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陳玄。

    陳玄迎着衆人的目光,他背脊微張,如玉山將起,朗聲道,“你們應該知道了,我們要去做一件事。”

    “此事府主讓我安排!”

    “什麼?”

    陳玄話語一落,嚴婉兒驚叫出聲,她的聲音因爲過於震驚,不復往日的清脆好聽,而好像是琴絃斷了一樣,道,“家主二伯讓你陳玄統領我們做事?”

    “怎麼會?”

    顧飛雖然沒有像嚴婉兒這樣大驚失色,可也眉頭皺起,擰成疙瘩,府主是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要知道,陳玄不但境界修爲很一般,連凝元都不是,而且陳玄在嚴府嚴格意義上屬於外人,對方既沒有實力,還沒有威望,如何領衆人做事?

    倒是嚴康,站在亭中,他身材高瘦,手足頎長,眸光深沉,有一種懾人的姿態,突然開口說話,道,“你踏入凝元層次了?同是凝元境界,你的根基爲何如此深厚?”

    “嗯?”

    嚴婉兒和顧飛等人一怔,仔細打量,才發現,站在亭中的少年人從容而立,身上纖塵不染,眸光清幽,額頭上一片玉色,隱隱的,甚至有一種紫青在眉宇間氤氳流轉,看上去和往日大不相同。

    “真的是凝元?”

    嚴婉兒和顧飛對視一眼,再次驚訝,在他們倆看來,陳玄白白浪費了嚴家那麼多的修煉資源卻無法突破,分明不是修煉的材料,怎麼一轉眼突破了?

    “嚴康啊,”

    陳玄多看了嚴康幾眼,若有所思,明玉嚴家或許有明玉嚴家的打算,但對於自己來講,以後迴歸陳家也好,進入凕滄派也罷,都需要幫手。在以前,或許不需要考慮,可現在已經到了凝元層次,到開脈之前會一路暢通,該想一想以後的事兒了。而這個嚴康,很有潛質,能重點關注一下。

    陳玄念頭一閃而過,他不理其他人的提問,以我爲主,自自然然開口,道,“這次的行動,不只是關乎嚴府的聲名,還關乎功德一說,諸位應當勠力同心,團結一致,全力以赴,爭取圓滿完成。”

    說到這,陳玄頓了頓,語氣變得激烈,道,“這樣的行動,我希望諸位都聽從安排,不能自以爲是,不顧大局!”

    聲音鏗鏘,如裂金石。

    聽在衆人的耳中,似刀劍齊鳴,鋒銳中蘊含強勢。

    真明聽了,都詫異地擡了擡自己的標誌性圓臉,在以前,自家的玄少爺還是略顯溫和的,可沒有這般強硬。

    真的是,此一時,彼一時?

    “你,”

    看陳玄最不順眼的嚴婉兒不幹了,她本來在家族中受寵,性子嬌憨大膽,聽到這樣的話後,直接跳出來,一隻手握住腰間薄如蟬翼的法劍,看樣子要拔劍斬前。

    “嚴婉兒,”

    陳玄看中眼中,眸子深深,如不見其底的湖泊,他同樣踏前一步,背脊一張,居高臨下,呵斥道,“你敢不服,是要違背府主的命令?”

    嚴婉兒性子上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小巧的鼻子裏噴出熱氣,跟發怒的小奶牛一樣,大聲道,“我就是不服你!”

    “放肆!”

    陳玄斷喝一聲,他手一伸,從身後侍立的圓臉真明掌中取來一寶,然後力量一運,打入其中,再將之祭出,劈頭蓋臉衝嚴婉兒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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