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無話,回到雙縣。

    這個縣城,不算大,建築多木石結構,或臨街掛彩燈的三層酒樓,或墨香隱隱的荷池後的書店,或稀稀疏疏的市坊,由於整個城池臨河的原因,灌溉便利,農業豐收,向來熙熙攘攘,算得上熱鬧,一派盛世景象。但今日,大街兩側,絕大多數房門緊閉,不聞聲響。

    走在青石大街上,恍惚間,如進了一座死城,死寂一片,吞噬所有。

    陳玄走在前面,目中餘光瞥到這一幕,心裏嘆息一聲:都是洪河的水妖做的孽!

    “水妖。”

    陳玄還可以看到,在這個時候,聽到水妖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後,有的臨街建築里拉上的窗簾會露出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從裏面探出的目光猶猶豫豫,他們見到大街上形形色色的水妖,有茫然,有痛恨,更多的是驚懼。

    妖亂世間,衆生受苦。

    就是如此!

    “娶親!”

    “娶親!”

    “娶親!”

    感應到縣裏人們投來的畏懼的目光,上岸的水妖們卻愈發興奮起來,他們不但把嗩吶和喇叭吹得格外響,還敲鑼打鼓,更興奮地大喊大叫,耀武揚威。

    人類越是孱弱無力,水妖們越是欺負地得心應手。

    非我族類,就得被我所欺凌奴役!

    繞着縣城主街道轉了一圈,水妖們最後停在縣衙的跟前,在那裏,有一個身材曼妙的少女披紅蓋頭,亭亭玉立。

    坐在珊瑚寶牀上的刺魚大王目光一亮,伸手取了一件玉枝,輕輕一挑,就把蓋頭掀起來,蓋頭下的少女嚴婉兒精緻的玉顏映入他的眸子,讓這位水妖很是滿意,笑道,“你們雙縣能夠有這樣姿色的少女,算不錯。”

    “該死的妖怪。”

    嚴婉兒垂着頭,裝作楚楚可憐的嬌柔,可內心裏把眼前的水妖們早罵個狗血噴頭。要不是要完成任務,她恨不得現在就祭出法器,把令人生厭的水妖們打個半死。

    “都是陳玄的餿主意!”

    現在沒有辦法,就只能忍了。

    刺魚大王不知道眼前新娘子的想法,他把玉枝收回來,看着紅蓋頭重新把少女美麗的容顏掩住,笑容不減,對身側的水妖們道,“河伯大人應該會高興,說不得能夠讓她多伺候一段時間。”

    “大將,多伺候一段時間是多久啊,”

    有蝦兵湊趣,扯着嗓子,道,“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啊?”

    “哈哈哈,”

    其他水妖聽了,哈哈大笑。

    他們都知道,自家的河伯憐香惜玉不好說,可喜新厭舊絕對有,每每從人族中討要來的美麗女子,通常很快就沒了興趣,然後任其自生自滅。落在他們河伯手中的人族女子,這麼多年了,唯有珍妃能讓河伯愛惜,寵幸超過了三五個月!

    “你們啊,”

    刺魚大將用手點着周圍的水妖,滿臉笑容,他對人族的人向來兇殘強勢,可對上自己同族的水族們卻笑笑鬧鬧,溫和可親。

    似乎沒有聽到水妖們肆無忌憚的談論,陪嚴婉兒站在衙門跟前的縣令聞天恩沉着臉,叮囑嚴婉兒,道,“女兒啊,你到了河伯大人的神宮,一定要老實聽話,討河伯大人的歡心。”

    嚴婉兒微微仰着頭,看着很有演戲天賦的聞天恩,暗自翻了個白眼,表面上卻是美目淚光隱隱,攏在袖中的手攥緊,指甲都刺入手掌,似有血色。

    縣令聞天恩對周圍水妖的放肆囂張似乎真的視而不見,他緩慢來到刺魚大將所乘的珊瑚寶牀前,高聲道,“大王,你看時間也不早了,是不是得啓程前往天月島了?畢竟小女早一日抵達天月島,就能夠早一日接受天月洗禮,早一日伺候河伯大人。”

    ……

    陳玄見嚴婉兒在演技上和聞天恩對飆,暗自吐槽,“得,這也是個演技派。”

    “哈哈,”

    刺魚大將坐在珊瑚牀上,仰天大笑,本來他見到雙縣送上來的嚴婉兒如此美麗就很高興,再見縣令聞天恩如此乖巧識趣,更是雙倍高興,道,“雙縣在你的領導下,以後會有個好前程的。”

    “既然如此,”

    刺魚大將站起身來,意氣風發,喊道,“開拔,我們去天月島。”

    “天月島。”

    聽到這三個字,自從把水妖們領來雙縣後就混在人羣中打醬油的陳玄挑了挑眉,眸中一片明輝,

    “天月島。”

    “天月島。”

    “天月島!”

    ……

    蝦兵蟹將們把小囡送進花轎後,擡起轎子,鼓譟着聲勢,離開雙縣。

    “我們也走。”

    陳玄招呼一下混在衆人中的嚴康等人,緊跟其後,因爲根據以往河伯娶親的規矩,他們是要送親的。

    “送親。”

    很快的,衆人下了洪河,這個時間,河面上一波又一波的水涌動,滾滾向前。正值黃昏,夕陽西下,整個水面之上,紅妝鋪水,氤氳一層胭脂之色,美輪美奐。

    陳玄坐在木舟上,他眸光幽深,看向前面,一隻巨龜鳧水而行,強壯又碩大的四肢擺動間,波濤滾滾,響聲如雷,可即使如此,都掩不住平穩如山的龜殼上的蝦兵蟹將們等水妖的呼喊聲、大笑聲以及高歌聲。

    陳玄垂下眼瞼,不露任何的異色,神意之中,神祕的大殿再次打開,在大殿裏,奇異的彰德鏡暈着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映照出一簇黑青,光芒照耀下,前所未有的扭曲和混亂。在黑青出現的剎那,周匝傳來澎湃的水音,這水音聽在人的耳中,讓人心血如沸,難以忍受。

    通過上次晉升,彰德鏡照見所謂的陰德不彰因果混亂到了方圓二十里,毫無疑問,這個方圓二十里是以他爲中心的,離的越近,照見越清晰。而現在,隨在洪河中行進,離雲鯉大王越來越近,彰德鏡的反應就越激烈。

    “雲鯉大王。”

    陳玄想着自己的計劃,此事一旦解決,不但能夠再進行一次陰德的撥亂反正,而且還會有別的收穫的。

    又過一會,混在送親人羣裏的嚴康上前幾步,來到陳玄跟前,咳嗽一聲,小聲道,“天月島要到了。”

    “天月島。”

    又行一段時間,有島嶼在望,看上去在茫茫水面上不算大,如盈盈的一彎月掛在那裏,陳玄等人從木舟上下來,就見十六個虎皮蝦兵站在島口,而他們本來擡着的大紅轎子,以及花轎中的新娘子嚴婉兒已經不見了。

    刺魚大將負着手,站在十六個虎皮蝦兵前面,他目光掃過陳玄,以及其背後跟來的衆人,徑直開口道,“新娘子在了島上的廟裏,今晚會接受天月洗禮。”

    “天月洗禮?”

    陳玄看上去一頭霧水,摸不清頭腦。

    刺魚大將用鄙視的眼神橫了姜玄一樣,滿是不屑,開口道,“我家河伯大人是何等身份,乃是執掌八百里洪河的大神,當之無愧的這一方主宰,要成爲河伯大人的妻妾,骯髒弱小的普通人類豈能夠資格?”

    “所以新娘子在入水府之前,必須要在天月島接受天月洗禮,洗去自己身上的污垢梵泥,得清香剔透之身。”

    “我家河伯大人到時也會親自前來,你們算是三生有幸,能見一見河伯大人。”

    “好了,”

    刺魚大將說到這裏,見眼前的少年人還是懵懵懂懂,心裏不耐煩,他驅散雞鴨一樣,直接吩咐道,“天月洗禮會在夜半進行,你等都前往河伯廟,去、給新娘子護法。”

    “去!”

    陳玄察言觀色,不再多問,他招呼一聲自己帶來的人,沿着島口,向島中央的河伯廟行去。

    刺魚大將看着衆人離開的背影,目光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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