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心裏有一股執念在鞭策着自己。
從小時候被父母嫌棄,到三十歲試圖自殺,再到變成蟲人,人生真是多災多難,可就算難到這種地步都沒能奪走他的生命,而此時此刻,怎麼能敗在這種情況下?
被了一個比自己還要低級的蟲人,開着壓路機給碾死?絕不能!如果真是這樣,真不如當初直接從樓上跳下去了。
人想要活命的時候,就會不顧一切,拼盡全力!
往前艱難的爬着,一把抓住面前豬圈棚的柱子,藉着力將自己快速往前拉。
此時車上的於禮,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不喫人,是出於底線道德,但殺人,是出於自衛!
世界都瘋了,不差再瘋我一個!
胸前肋骨往外突出,下巴舌頭露在外面,表情猙獰着,他不顧一切,腳掌油門踩到底,此時車前有豬慌不擇路亂闖而過,當即被車輪碾在下面,“砰”的一聲,炸的全是血漿!
車輛洶涌而來,徐星就算再用力,爬行的速度終究比不過車輛,剛到棚子前,巨大的車輪彷彿傾塌的山體朝自己壓了下來。
“咔嚓!”
先是胸前骨頭齊齊斷裂的聲音,血漿迸濺!
緊跟着,他發出淒厲慘叫聲:“啊!於禮!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本能般舉起鋼鐵般的雙手放在胸前,似乎想要做出防衛,然而表情來不及變化,車輪“轟”一下直接壓了過去。
“砰!”
車輛來不及剎住,撞到了棚子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豬棚倒塌,灰塵四起,一片瀰漫!
車上的於禮,卻只感到車頭彷彿顛了一下,整個人被震得晃了晃腦袋,那感覺就像騎自行車碾到石頭一樣,並無大礙,很快便平靜下來。
他在車輪壓過去的瞬間,是聽到了徐星的叫喊聲的,但臉上並沒有表情變化,腳上踩着的油門也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
對想要喫掉自己的人,於禮並非不願意仁慈,就像上次楊意,便將其放走了。
但眼下的徐星可不一樣,因爲他已經喫過同類了,如果自己對待徐星像對付楊意時那樣軟弱一點,那下一個被喫的,鐵定就是自己了!
而且這混蛋剛纔可是當着自己的面,吃了自己的一顆眼珠!
想到這,於禮心裏憋着一口氣,直接一手掛上倒擋,一腳踩着油門,龐大的車輪往後倒退,碾了回來!
倒擋之後,又是前擋,往前推進。
一次接着一次,一開始還能清晰的感到那堅硬的手臂被碾壓的感覺,但隨着次數不斷增多,開始逐漸趨於平靜。
記不清究竟來回碾了幾次,於禮停下車子,熄滅了引擎,滿頭冷汗。
車燈關閉,四周一片黑暗,頭頂上冷月刺骨,照着蒼涼的地面。
他從車上搖搖晃晃下來,差點站不穩摔在地上,渾身是血,身形疲憊的朝車頭的方向拖着步伐走去,還沒到跟前,便看到巨大的輪子上,沾滿鮮紅的血液,混合着泥土,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到達車前,他看不到人,只能看到被碾碎的骨頭、器官和肉,以及一雙發黑,被壓得變形得手臂。
這是於禮下巴恢復後,望着那經歷巨大折磨,卻只是變形扭曲依然沒有碎裂的手臂,說出的第一句話。
對方皮膚的硬質化,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範圍。
站着默默地看,然後,他從模糊的血肉中,好像發現了什麼東西。
蹲下去,用手撥開滿地的血漿,從裏面扒出一張照片來。
拿着一角,在衣服上蹭乾淨血跡,藉着頭頂蒼涼的月光看得清楚,照片上,是徐星和一個女孩的合影。
合影上的兩人笑的很開心,尤其是徐星,和現在的樣子,好像判若兩人。
背景是花田,看起來真是美麗極了。
於禮把照片翻過來,在背面,看到上面寫着一句話,這句話本來沒什麼,卻讓此刻月光下的他,內心感到越來越冰涼和貧瘠。
“雨兒,我答應你,從今往後不管如何,都會認真的活着。”
簡單的話語,背後便可能是讓人唏噓不已的故事。
於禮很清楚這一點,他拿着照片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月光灑在背上,比雪都要涼。
最後,他試圖掰開那被壓得變形的手,想要將照片放上去。
然而,在將對方手掌被掰開的瞬間,忽然那掌心一動,死死的抓住了自己!
於禮沒有躲開,任憑對方鋼鐵般的手掌抓住自己,那一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人的生命的頑強性,是多麼值得尊重。
即便是被碾成了一灘血水,徐星都還沒死透。
但這種狀態想要恢復,恐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就可以的。
所以於禮並不慌,他掰開抓住自己的手,將照片放上去。
同時那拿到照片的手,瞬間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緩緩鬆開了自己。
一隻孤零零的手,就這麼舉着照片,對着月光,好像空氣中真的有一雙眼睛,在看着這一切。
“我殺不了你,也不會喫人,所以你會活下來。”於禮表情黯然,像是在對着空氣說話:“我看照片上的你,好像要比現在笑得開心的多,是因爲那個女孩吧?其實...我也是因爲一個女孩,才努力活到現在。”
“不知道爲什麼,之前好好活着的時候,並沒有感到這一切...究竟有多麼貴重。”
他的語氣平靜,象是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但變成蟲人後,我開始瘋狂想念她,想要見她一面,不然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我想你可能和我一樣,所以,好好活着吧。”
他說完這些話,艱難的起身,對着月光,似乎準備離開,然而這時,對方那隻殘留的手,突然一把抓住拉住他,死死不肯鬆開。
“都已經這樣了,你還不讓我走?”
於禮停下來,回頭望着地上的血水,眉頭凝重,身體感到疲憊不堪。
慢慢的,他看到從那令人作嘔的血水之中,緩緩鑽出一條奇怪的東西,長着狹小的觸角,藉着月光,於禮很快看清,那似乎是一條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