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暮雲村便熱鬧起來,劉主簿與關司吏突然造訪,看着兩位大人笑的跟朵花一樣,老宋頭丈二摸不到頭腦。

    “宋老哥,縣令大人說暮雲村此次試用肥料表現極好,爲了鼓勵大家,特意給每戶賞賜些錢財。”劉主簿笑眯眯的對老宋頭道,

    “您老也知道咱寧安縣還窮,這賞銀可是縣令老爺從自己私賬劃的,不算多,只代表縣令聊表心意。也是道您辛苦了,這暮雲村以後還得仰仗您好好打理。”

    老宋頭驚的不輕,這二位大人何時對自己這般客氣過,“二位大人過譽了,都是小老兒應做的。”

    劉主簿又請來老宋氏,“這些是縣令夫人特意給貴宅女眷備的禮物,時間匆忙,未尋到女娃娃們得用的,還請老嫂子見諒。”

    只見那些絹花栩栩如生,頗有童趣,一看就知道是給幾個丫頭準備的,首飾雖然都是銀的,但是做工花樣可精緻的很,老宋氏慌的手都不知要往哪擺,連連謝賞,便要急匆匆準備午食,卻被他們連連推遲,“莊戶人家不容易,怎好再叨擾飯食,等賞銀髮完,我二人還得回去覆命。”

    隨後宋大郎跟宋二郎分別帶着兩個衙役挨家挨戶的去發賞銀,老宋頭則請了程老秀才一道陪同兩位大人,去地裏查看情況。

    他見這事處處透着詭異,跟程老秀才使了個眼色,程老秀才率先引劉主簿先行一步,老宋頭則拉着關司吏低聲私語,“司吏大人,您可得給我句準話,這縣令大人可是還有旁的指示?”

    關司吏親熱的拍着老宋頭肩膀,睜眼說瞎話,“老哥,您就把心放肚子裏吧,還不是莊子上傳來些風言風語,說大人要對暮雲村不利,咱們大人現在就差把暮雲村當成寶貝看了,哪能做那種事,這不怕影響村民情緒,特派我二人前來安撫,主要還是爲您吶,宋老哥,不瞞您說,文縣令對您可是極爲看重的。”

    老宋頭雖疑慮重重,但見關司吏說的誠懇,正要再問,這時村裏喧鬧起來,原是家家戶戶突然得了半吊錢開心的不得了,紛紛跑出來要跟衙門老爺磕頭。

    村民們一直跟着馬車相送到村口,劉主簿將老宋頭拉到一旁暗暗提點,“文府大老爺現任戶部郎中,他老人家得知肥料一事,十分高興,但是大老爺考量的多,怕走漏風聲,招來匪人作亂暮雲村,特派了幾個親信過來,到時還得勞煩宋老哥幫他們找個身份在村裏安置一段日子。”

    劉主簿見老宋頭面露警惕之色,忙解釋道,“放心,他們是爲了保護暮雲村。”說罷將朝堂情況,挑些不重要的跟老宋頭提了一下,又道:“本不應與你講朝堂之事,但肥料一事關係民生,雖知暮雲村有些青壯善武,但這時候敢來犯事的,那些手段可不是幾個村丁能應付得了的。”

    老宋頭感激連連拱手,感覺胸膛堆積多天的大石一下就搬開了,瞬間敞亮不少。

    老宋家女眷圍着縣令夫人的賞賜讚歎連連,先把五對小絹花給錦丫挑,只見小丫頭撇撇嘴,面帶不屑,“這顏色真是太俗了。”錦丫無聲吶喊,她一股腦又塞回給老宋氏,沈氏見狀有些不捨。

    老宋氏硬扒拉着錦丫,給她梳起小包包頭,錦丫還咋咋呼呼的,“這邊高啦,哎呀右邊又低啦,疼疼疼,奶啊你多久沒給人梳頭了,手藝可不咋地,還是讓小姑來吧。”

    環兒可不敢這會擾親孃的興致,拉過雲丫跟蓮丫,也給她們換了小包包頭。

    老宋氏選了一對兒粉嘟嘟的小絹花給錦丫帶上,又按照自己眼光選了兩對鮮亮的讓沈氏收好,這才把剩下的分給二房倆丫頭。

    雲丫可高興壞了,自己長這麼大,還沒帶過絹花呢,還是縣令夫人賞賜的。蓮丫看着小妹跟奶奶嘟嘟囔囔嫌棄着,她也想要那個粉色的小絹花,見沒人理她,又低下頭掩飾好小心思。

    “嘖嘖,這可是實心的銀簪吧。”方氏拿起刻有碧葉纏枝的銀簪愛不釋手,沈氏則喜歡那支喜鵲登梅的簪子,老宋氏心情不錯,大方的給妯娌裏倆一人一隻,又將一對精巧的臥兔耳飾給了環兒,自己則收走了刻有福壽祥紋的手鐲。

    老宋氏暗想,“這官家夫人就是不一樣,這賞賜真是妥帖極了,考慮的實在是周全。”

    又過了幾日,果然有三人到暮雲村找老宋頭,老宋頭帶他們到程老秀才家,商量一番,最後文興以程老秀才外甥名義住下來,村裏都知道程老秀才曾是大戶,有人來尋親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但總有幾個警惕心強的漢子,三天兩頭來盯着他家,怕程家再把肥料一事抖出去,倒惹的幾個知情的人哭笑不得。

    後來日子久了,村民們發現這幾人就只在村裏活動,還經常幫着村民乾點活,爲人也爽快,漸漸放下了心防。

    宋大郎偶然見文興練武,一時技癢,也去過了幾招,但他只是一身蠻力,文興用點巧勁就把他打敗。宋大郎反而激起了興致,從此時不時的去找文興討教兩手。

    惹得文興每每跟他對招都苦着臉,無他,力氣太大了,一不小心就被輪飛,老爺也沒說宋家有這麼一猛士啊,害他一點準備都沒有,這一來二去的,倆人倒也混到了兄弟相稱的情義。

    春去夏至,轉眼到了七月初,暮雲村的最近的談資又圍繞在老宋家棉田上。

    早前地裏莊稼長起來時,他家棉田就有那兩百餘株格外顯眼,一株株枝葉茂密,對比其他直接高了半截,到了花期綻放之時,單枝條的花苞竟有五六個,要知道一般棉花三、四個就算多的了。

    村民們紛紛來到老宋家,問是不是又出了什麼方子?結果看到老宋家菜園子,更是驚呆,菜園子的棉花花苞比地裏的更多。

    錦丫嘚嘚瑟瑟的學老宋頭,踱起小方步,老宋頭在前面嘆口氣,“唉,當初都留在菜園子裏好了。”

    “可不嘛,看看菜園子里長的多好,嘖嘖,不聽我的吧。”小錦丫跟在後面搖頭晃腦的學話。

    “園子裏只有百來株,可惜了。”

    “就是就是,差那麼多呢,誰道呢,菜園子那麼大地,就分給我一點點種棉花,現在傻眼不,哼哼,可惜了,要不還能給誰家的老太太多攢一罐子油呢。”

    錦丫這兩個月雞蛋喫着,三叔又隔三差五送些肉回來,原先稀疏的頭髮也漸漸濃密了起來,兩條彎彎的小眉毛,隨着小主人情緒,一會揚的高高的,一會皺巴巴的擠到眉心,活靈活現的演一出眉飛色舞的戲碼。

    老宋氏見這老少倆就在她眼跟前晃悠,就是說給她聽呢唄,啪嗒圍裙一摔,“咋地,當家的,要不來年咱菜園子都種棉花,以後你們光喫棉花就能飽是咋?菜園子可不單棉花種的好,還有那些青菜呢,可吃了好幾茬了,都進誰肚子裏去了?”

    “棉花賣了錢,買糧買菜可不就能喫飽。”錦丫接話茬接慣了,不顧她奶黑臉脫口而出。

    “還有你個小丫頭片子,就種棉花時你挖坑填土還幹了些啥?後面還不是老孃照看的仔細,又是澆水又是除草的,雲丫還知道幫着澆水呢,你除了沒事跑過去嘀咕兩句伸手幹啥活了?”

    老宋氏三下五除二,就把棉花長的好的功勞攬到自個兒身上。又伸手去戳錦丫腦袋,“那大罐子油可是老孃應得的,扣的那罐也得給我還回來。”

    老宋頭跟環兒相視一樂,自從老宋氏時不時的跟錦丫鬥嘴,笑模樣也越來越多,精氣神也更好了。

    雖然跟村民保密說沒有啥法子,都是自然生長的,但是依然擋不住村民的熱情,今兒找個藉口來竄個門,明兒借個東西又過來瞅瞅菜園子,都是同樣的棉花,咋人宋里正家就長的這麼好呢,再看自家地裏的,就跟那小孩沒長開一樣。

    衙門,當初關司吏帶回來那兩株棉花,被移栽到後宅的花圃中,文縣令怕被別的花花草草搶養分,還讓把周邊的花都清掉,只留兩株棉花。

    搞的縣令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拔了自己喜愛的牡丹,就爲了兩株破棉花,但別說,這棉花開的花到不少,花期也長,見慣了牡丹的雍容華貴,偶爾賞賞這棉花花倒蠻有野趣的。

    文縣令雖然有些耕種知識,但到底沒實際種過地,見這兩株棉花長的不錯,還以爲是府內奴僕照看的好。

    恰好莊子的莊頭來彙報莊稼情況,得知普遍莊稼都比未施肥長的好,文縣令極其高興,叫莊頭下去用飯,莊頭低頭路過花圃時,瞄到這兩株棉花,當場震驚,顧不得禮數直接撲進花圃,小心翼翼的撫着棉花問,“大人,這,這棉花是從何得來?”

    文縣令不明所以,只道是偶然所得。

    “大人有所不知,現在棉花畝產五十斤,每株所結棉桃只有十餘個,如棉花皆如這兩株般,產量可是大大增加啊。”莊頭激動的說道。

    文縣令眼睛一亮,電光火石想到,“布帛與錢值並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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