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栯回去之後又虛心請教了幾位讀醫的同學,都被告知問題不大。想着與其在身體裏埋顆炸彈時時警醒提心吊膽,還不如早早摘掉以除後患,就這樣決斷也罷。但是當她把病況告知領導想要請假幾天暫離崗位的時候卻遇到了阻礙,遭到種種言辭拒絕。

    好吧,畢竟資本本質上都是逐利的。

    “阮栯啊,你也知道我們現在是跟二組激烈競爭比稿的關鍵期,處於急缺人手水深火熱的時候,這不,前些時候剛走一個休產假去了,不能再放走你這個得力大將了。”

    “再說了,你剛剛也說了只是個小手術,也不急於一時。但是這個項目評比就不一樣了,你要是執意抽|離的話,就相當於拱手讓給二組了啊,不是白費了我們那麼多天的心血嗎?”

    “那可關係到咱們年底的績效獎金,而且這也跟你個人升遷掛鉤的......”

    五十多歲的領導王濤苦口婆心的勸了很久,不停的把高帽扣在阮栯頭上,誇張的面部表情明顯加深了他額際的褶紋。阮栯盯着領導的嘴巴,感受着他說話的節奏,觀察着他的唾沫亂飛,在心底啼笑皆非。阮栯是看出來了,領導也只有在牽涉到切身利益的時候纔會說“咱們”、“我們”,一旦出現狀況,早就把自己摘出背鍋行列了......

    實際上,情況遠沒有他說的那麼誇張。設計已到了收尾階段,阮栯關於交換設計頁面的本職工作已經和同事一起討論設計完畢,剩下的要交給程序員小哥來做。而且她探過口風,甲方比較屬意她們這組的設計,這得益於她們一組在初始階段鍥而不捨的設計反饋,才能這般水到渠成。

    要真是項目用人之際,阮栯也不會不顧大局,只會如履薄冰兢兢業業爭取早日交工完成大業。

    領導王濤秉着三寸不爛之舌硬生生的把阮栯“勸服”了,接下來又開始過起了昏天黑地催促起程序員小哥加班加點而仇大苦深的日子了。

    *

    胡雨璇見這幾日阮栯都沒有動靜,有些心急的趁假日從宿舍溜出來和阮栯一起窩在她租住的小屋裏,想着她若是心情鬱悶的話自己可以充當段子手取樂於她。畢竟這丫頭總是人前一副無憂無慮漫不經心的樣子,實則是把所有的心事都埋在心底,不加以傾訴久而久之就會造成鬱結,身體早晚是要垮掉的。

    她可就這麼一個三觀契合的閨蜜,不捨得不捨得。

    薄暮未暮,阮栯捶着後腰踏着疲乏的步子回到家中,看到客廳散着光輝,反射性的心裏一驚,在聽到熟悉的聲響緊接着又釋懷了。

    “你終於回來了,我都在這裏等你老半天了,電話也打不通,真是夠了!”胡雨璇隨口抱怨,但是在看到沙發上癱軟的鹹魚之後有些於心不忍。“沒喫晚飯吧?吶,剛做的水果沙拉,你先墊墊肚子。”

    透明的玻璃盅盛着滿滿當當透着晶瑩的塊狀火龍果、聖女果、香蕉,被濃濃酸奶包裹着,讓人食指大動。

    阮栯象徵性的吃了幾個就放下了叉子,手託着腮看着胡雨璇吧唧吧唧喫的香噴噴。

    “幹嘛這麼看着我?我臉上有酸奶?”胡雨璇試探性的用手擦了擦嘴脣周圍,未果,略帶詫異的回望着阮栯。

    “沒有,只是覺得你今天越發的可愛。”阮栯一本正經的回答。

    “咦~~你不是加班加傻了吧!”胡雨璇動作頗大的哆嗦着身子,做抖落雞皮疙瘩狀。

    “對啊,這幾天昏昏晝晝、不死不休的加班,累慘了!要不是領導女兒今天過生日,不知道還要看着我們折騰到多久?”阮栯相當無奈。

    “沒人性的領導!今天要是換做他女兒身體不舒服絕對分分鐘批假!”胡雨璇泄憤般的用力叉向一塊香蕉,戳的粉碎成泥狀。

    胡雨璇在某次重要考試時遲到沒能進入考場,故而復讀了一年,比阮栯低了一屆,至今還在學校讀研,沒踏入社會。對於辦公室裏的爭鬥瞭解的也僅限於電視劇裏播放的那樣,一些只有當自己身臨其境的時候纔會有所體悟,體悟到其中的殘酷,她都不知道。一旦涉及到利益,便處處樹敵。

    阮栯靜靜的看着胡雨璇,本不想告訴她這些事,讓她依舊呆在純淨的象牙塔內,但是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選擇性的告訴了她一些不痛不癢的事。

    “沒事啦,反正醫生也說了暫時不影響正常生活,跟領導也沒多大關係。”等到胡雨璇稍稍冷靜下來,阮栯方纔開口解釋。

    說真的,阮栯也並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現如今剛好有個“正當”的藉口可以拖延一下感受手術疼痛的來臨,樂得自在,雖然它早晚都要降臨。

    “而且領導也承諾了,等到這個項目收工就批我一個星期的帶薪假期作爲補償,算是仁至義盡了。”

    “我不管這些,我幫你在網上預約了明天的門診,正好你明天休息我陪着你一起去,這樣可以早點商定手術時間。”胡雨璇總覺得身體不舒服就要立即治療,這不能拖。

    *

    週日醫院依舊熙熙攘攘,像極了人聲鼎沸的菜市場,讓人不由得腳步發虛。

    醫院牆面貼着:普通門診平均時間不低於6分鐘,專家門診平均時間不低於10分鐘。被強壓着過來的阮栯低頭看了看自己較爲靠後的專家號,計算着怕是輪到自己的時候醫生都要下班了,要等到下午纔可以了。胡雨璇被急叫回去趕報告,阮栯埋頭準備離開的時候,不經意間瞥見步履輕快的孟醫生。

    換了便服,一派瀟灑。阮栯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擋在了她的面前。

    “你好?”

    “孟醫生好,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前兩天在門診的那個,我今天是想問一下關於手術的事。”阮栯覺得賺到了,極力剋制住自己的心情。

    “原來如此。怎麼?下定決心了?”孟暘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掛着內斂的微笑詢問道。

    “是的,下定決心了。”阮栯有點虛心的回答。

    “我記得你的,嗯,結節比較小,有兩種手術方案:一是傳統手術,縫線留疤的那種;二是微創,幾乎看不到手術的痕跡。這兩種可供選擇,當然,微創的要貴點,要是報銷醫保的話價格還可以承受。”孟暘對於這種積極響應醫囑的人,更是耐極了性子,着急回家忙事情的步伐也停住了,並且面目也不顯露有急事的樣子,很是淡然。

    阮栯一直是健康寶寶,要動手術的生病還是大姑娘上花轎,趕上頭一遭了,所以在內心不斷的衡量該選擇哪一種。

    “嗯,我的建議是傳統手術,可以摘除的更乾淨些,缺點是會留下一道疤痕。”孟暘對此也很無奈,這樣殘忍的話她不知道對多少個女孩子說過了,唉,實在非她所願。

    “那就聽您的,醫生。”阮栯顯然是豁出去了,但是身在醫院也只能接受醫生專業的意見。“等我忙完工作,月底保準來找您報道!”

    “也好,現在手術室安排的緊,暫時也插不上,等半個月之後情況應該會好點。”孟暘誠懇的說道。昨晚高速上發生大型連環車禍,很多病人被就近送到這裏,手術室早就騰出來給緊急病患使用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孟暘交代完畢才離開,路上遇到不少同事和患者都很禮貌的打招呼應對着。孟暘走了很遠很遠直到消失在走廊的盡頭,阮栯依舊站在遠處保有着剛剛揮別的動作,若有所思,彷彿在回味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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