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們今天不排手術,特意打了午飯過來找你,看樣子是我枉做好人了。”孟暘涼涼的說道,手上揭開包裝盒的動作並不停頓。

    “哦,護士站的一個姐姐幫忙打的。那麼請問孟醫生給我帶的飯吶?”傅歡有些好笑的回看着她。

    “剛剛在你們科室看到你的位置上有飯菜,所以就把我給你準備的那份給了周醫生。”剛巧撞上她拿着飯盒出門,隨口問了一句,正好人家沒喫索性做個順水人情塞進了她懷裏。

    “周醫生?周舟?”傅歡這些天一直跟大師兄混在一起,對他的跟前人也有了一點點印象。

    “對,之前她大五實習的時候我帶過她一段時間,直系學妹吶,人還是挺不錯的,雖然不太言語但是做事不含糊,最後愣是沒讓我找到毛病,給了高分過去的。”嘖嘖,真是一浪更比一浪強,她們這些稍有資歷的人再停滯不前,早晚要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哦。”傅歡不爲所動,專心喫着明顯多了很多肉的飯菜,醫院的食堂對於員工還是很優待的,味道也不錯。

    孟暘雖然不建議傅歡喫太多紅肉,但是還是把肉挑給了她,畢竟傅歡看起來太單薄了,行走的衣架,每次氣象臺報導颱風過境她都害怕會把傅歡給吹走。

    醫院康健區的一處花圃裏,綠草盈盈,春風浮動,午休時間少有人走動,兩人安靜的喫飯。

    突然間孟暘嘴角掛笑,笑得花枝亂顫,止都止不住,可支撐的石桌好像也因孟暘的大動作顫了番,令人無法忽視。

    “笑什麼?記得把口裏的東西吞嚥下去再說話。”傅歡抿嘴喝了口濃湯,一臉嫌棄用關懷智障的眼神詢問着,且身子往後挪了挪,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把嘴巴里的飯菜噴出來。

    “科室裏林醫生的娃今天過來了,你知道麼?那麼多醫生和護士唯獨對着我一口一個漂亮姐姐,還巴巴的跟着我給我遞爆米花喫,小嘴甜的喲,軟軟糯糯粉雕玉琢的,真想領養一個過來。”喊得孟暘的虛榮心完全得到了滿足,眉眼盈盈,喜滋滋的不行。要知道,她這樣的年紀出去都是被叫阿姨的份了,雖然她從不濃妝豔抹,但到底是脫了稚氣。

    “養唄。”傅歡完全沒有這種想法,乖巧的孩子都是別人家的,看看就好了,沒必要把全部的精力責任都依附在上面,她的人生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被孩子束縛住了手腳。

    “哎,我也只是說說。單身領養孩子走程序的話還是很嚴格的,結婚吶,我又不想通過這種方式。”孟暘垂着頭,右手無意識的攪動着筷子。

    “思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傅歡取笑於她。

    “哼,哪國的法律規定連想都不能想了麼?你也太較真了吧。你要不要也說說你們科室最近有什麼趣事?”孟暘禁不住的搖了搖頭,想着要不是命運安排她們比鄰而居,那麼即使在一個醫院這樣雷厲風行的強者她怕也不是能隨便搭上的。

    傅歡沉吟了番,想了想每天不停的接收送過來的傷重病患,充斥在腦中的除了血腥就是哭鬧跟撕|扯,倒真沒什麼趣事。

    “有趣還算不上,就是大師兄今天取笑我讓我反思一下。”

    取笑?還反思?孟暘一頭霧水。

    “今天有個腦膜瘤的患者眼看着就要被送上手術檯了,患者兒子不同意我主刀,說我太年輕了,不放心,非讓主任上。主任的日程都排到下個月去了。交流無果,硬生生的給辦出了院轉到了腫瘤專科醫院。大師兄就我對這件事情好好反思一下爲什麼看起來這麼不值得信任,還建議我以後來上班的時候紋上兩條細紋......”

    “這樣啊!難道你沒解釋你的一堆頭銜和職稱麼?”醫生這職業就是越老越喫香,年紀輕就代表着資歷不深,不被完全信任。

    “他說那都是噱頭,唬人的。”這人還真有意思,就差一個科室的人過去勸說了,愣是沒留住,硬生生的被幾位師兄笑話說這創收不行,這個月獎金要被扣。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啊!

    傅歡在科室算得上是衆星捧月呼風喚雨來的,還是頭一次被這樣貶低,挫敗感說實在還是有一點的。畢竟她今天花費的口舌比平生二十多年的都還要多,卻還是耐不住人家倔強的心啊!看來要把頭髮染成奶奶灰,這樣出診的時候纔有說服力。

    *

    果然美人都是跟美人做朋友的。

    周舟在不遠處悠哉的躺着,手裏拿着柳條轉來轉去,頗帶油水的飯食在胃裏翻滾着,腦海裏播放的卻是剛剛她們談笑風生的一幕,揮之不去。

    傅歡,在外科可以說是響噹噹的人物,也是神經外科權威專家孟承德講座時常常掛在嘴邊的得意門徒,是以醫學院的很多女同學都是勵志向她看齊,想不知道都難,最重要的是長相盡顯凌厲,氣勢逼人,很能壓得住場面。

    觀摩了好幾臺她主刀的手術,手起刀落,該精細的時候絕不馬虎,做事嚴謹,對手術指標審查的很嚴,絕對的名副其實,所得來的榮譽更不是吹捧來的。沒進神經外科見到本尊之前難以想象她的年紀這樣年輕。

    而且,她們先前是有一面之緣的,也是她把自己推向了前進的方向。只是傅歡貴人多忘事,早就忘了,也是,她這樣神祗般的人物,怎麼會把低至塵埃僅僅是活着就耗費了全部心力的人放在記憶中吶?

    周舟苦笑了聲,耳邊還流淌着她們的歡聲笑語。有好幾次都鼓起勇氣跟她打招呼都被陰差陽錯的打斷了,後來也沒了心思求證。記得與否,現實意義不太重要,早在以前就註定了。

    不能靠近,她的人生更重要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而不是悽悽的乞求有人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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