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驀然咬着下嘴脣,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不多時便放開,使得常年蒼白的脣色添了幾分紅潤。

    回過神來的她不經傅歡催促就自顧自的坐下,微抿着嘴輕呼着似有若無的聲音:“恩,喫的。”

    傅歡睇了一眼背脊挺的很直,正小心翼翼的揭開白色塑料粥蓋的周舟,突然問她:“對了,你從那邊過來有沒有看到過孟醫生?乳|腺外科的孟醫生。”

    耐着性子好聲好氣的詢問,因爲周舟過來的方向是她剛纔不曾涉足的,或許就在那邊也說不定。

    周舟沉吟了半晌,剛想回答沒看到的時候,卻被傅歡打斷了。

    “算了,問你你也不知道。”傅歡適才想起令芷兒曾大聲宣揚過的周舟是個臉盲,記不清楚人的面貌,有一次還把主任錯認作了旁人,鬧了笑話。

    並非刻意記住,只是那些隨意捕捉的信息也會安然的存放在大腦裏,進駐每一格所屬的記憶宮殿。

    她的語氣似乎有點煩悶。

    周舟埋頭喝了一口粥,甜絲絲的在味蕾間跳動。斂了斂方纔一字一頓的說着:“我聽到阿姨說是傅醫生您幫我爭取到了公寓,所以做了些冷麪來謝謝您。”邊說邊動作着,把袋子中保溫盒拿了出來推到傅歡面前。

    您,呵,這措辭真夠禮貌的。

    “小事。”傅歡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絲毫不客氣的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剛開始的喫相很講究,她貌似不餓。在接連嚐了幾口後,卻有些停不下來。應該很合胃口吧,周舟想着,不然她是不會這樣進食的。傅歡並不是會迎合別人的溜鬚拍馬之徒。

    濃香的芝麻醬混着勁道的冷麪,加上肉末佐之,傅歡覺得比那天涌着人羣的夜市街上兜售的冷麪還要好喫。

    “不錯,可以說相當美味了。如果可以的話,都想再來一碗了。”傅歡擦拭着自己的嘴脣,絲毫不吝惜對周舟廚藝的讚美。沒想到她居然還有一雙巧手,並且這雙手在手術檯上表現的也並不膽怯,自有一種臨危不亂的鎮定。

    再打磨一段時間,想必絕對是一塊好刃。

    “謬讚了。”周舟臉上揚着內斂的微笑,心裏古井無波的,並沒有因爲聽到讚美而洋洋自得。

    夠謙遜。傅歡撇了撇嘴。

    “在那邊住還適應的來吧?”傅歡手敲在石桌上隨口一問。

    “適應的來,這邊很方便。”不用擠地鐵,出入醫院都特別省時省力,她很滿足。

    “那就好,你日後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來,我們科室的人文關懷還是很到位的。所謂衆人拾柴火焰高,有時候說出來事情解決的會快一點。”傅歡儼然拿出了主任的派頭,該提點的就到此爲止吧。每個人都要經歷的,她沒有必要什麼都插手助她跳躍所有的坑坑窪窪。

    一者她沒那閒功夫,二者兩人非親非故。再說了,大師兄臨走時交代要自己好好教導她,但是越是跌倒,成長的速度才最快不是麼?

    周舟看着傅歡的背影,若有所思。她該是去找孟醫生了,畢竟午休時間快完了。

    記得孟醫生一直都是眉眼盈盈的可人模樣,不像是依賴主任的關係而進來醫院的關係戶。誰又能知道這麼多吶?怕是消息靈通如令芷兒也會有疑惑。

    *

    傅歡在休息室的一隅發現孟暘的落寞的背影才稍稍放了心,她的壓力太重了,當年的事傅歡也是知曉一二的,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孟暘好鑽牛角尖,困囿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旁人只能眼睜睜看着而無能爲力,只有祈禱她得到自救。

    輕輕的帶上了門,傅歡轉頭離開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恩,她不忍心看孟暘這麼脆弱的樣子,此刻的孟暘也並不需要安慰。

    孟暘的小臉埋在手掌中,肩膀一聳一聳的抽泣着,差點咳出聲來。

    她有些看不起自己現在的模樣,雖然她認定當年的事情她沒有做錯。

    今天孟暘去肛腸科複查的時候,途經胃腸科的專家門診處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個造成她前半生慘淡的禍首,僅僅是背影自己也時刻沒有忘懷過。

    畢竟是孟暘曾經十幾年如一日的資助和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給過她,她也不負衆望,從成千上萬的學子中脫穎而出,從窮山僻壤的小山村出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女孩搖身一變成爲孟暘的直系學妹。

    手段相當強勢,逐個擊破,贏去了向來吝嗇誇讚別人的母親的關注和欣賞和她家世相當青梅竹馬十幾載的未婚夫。

    等到孟暘意識到自己身邊多了一匹小狼崽子的時候,爲時已晚。孟暘幾近所有的關注都聚焦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她就像一個被鎂光燈追逐的超級巨星。

    鬼知道她哪裏來的能耐。

    後來未婚夫被孟暘強逼着給她一個交代,在工作過程中出了事故離開後,孟暘就再也沒見過那個彷彿人間蒸發的她——孫喬喬了。

    好死不死的居然在這邊再次看到,不知道是緣分使然還是怎麼,反正孟暘是打定主意再也不見她的。

    所以再瞥見在門診處問診的孫喬喬欲轉頭的時候,孟暘先一步的離開了。並不是怕她,而是害怕在衆目睽睽之下揭開那道歷經數年都不曾痊癒的傷疤,供給別人指指點點。

    該受的懲罰孟暘都受了,她真不知道這次孫喬喬過來還要搶走什麼東西,畢竟她已經一無所有孑然一身了。

    所有人都把未婚夫的死歸咎在孟暘身上,母親也不外乎是,但是孟暘一直不承認自己有錯,她唯一的錯誤就是在一場幫扶活動中捐助了那個髒兮兮的可憐女孩,並且堅持了十多年。

    孟暘平定自己的心緒,把有着淚痕的臉埋進清水裏,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些去做事,去迎接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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