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斷的迴應,那句“我還要再買,無論如何我也要再買!”不斷的重複。
他不是沒有做好與子女切斷聯繫的準備。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人生下來,就是不斷的調整自己的願望,不斷的對人生妥協。
以前是希望能夠自己過得好。
自己過不好之後,就寄希望於子女。
子女也資質平平,便希望他們將來起碼能贍養自己。
但人生就是一個不斷事與願違的過程,在這個過程裏,他年齡越來越大,所求越來越悲哀。
當子女掛斷了他的電話後,他所想的,便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死在那間屋子裏。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期望,曾經爲之奮鬥的東西……
變成了一個不可奢求的願望。
無從失去的人生並不是最可悲的。
如果不曾見到子女孝順的那一幕,他或許此刻就不會如此心痛,也不會那麼不甘心。
但一旦見到……就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般。
“好哦,老爺爺,那我再賣你一朵花好了。”
話音落下後,小女孩沒有說什麼,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無盡的夜色裏。
和上一次相遇不同,這一次,老人並沒有再說出一個新的願望。
老人猛然間睜開雙眼,時間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完全停止。
那濃郁的花香沁入,只在瞬間他便如同穿過了很遠的地方。
當他看清周圍,卻發現自己還是在那間屋子裏。
但原本正在瘋狂咒罵他的兩個子女,卻猛然間停住了。
程病生的雙眼通紅,看着自己父親,忽然間流下淚來。
啪!
他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爸,對不起……我剛剛不知道怎麼了……我怎麼能這麼跟您說話!”
他像是擺脫了中邪的狀態,猛然清醒一樣,聲淚俱下的乞求老父親原諒。
講述着這些年自己在職場,是如何卑躬屈膝的。
老人聽不大清楚,因爲一旁的女兒程病依也是一樣,後悔自己那不孝的言行。
這對兄妹,比起不久前,態度更加謙卑,更加恭敬,更加孝順。
老人不知爲何……沒有感覺到快樂。
他應該快樂的,可是看着子女那絕對卑躬的模樣……他渾身發涼。
下午的時候,他只當是子女們忽然懂事了。
那個時候這對兄妹的態度也不是這個樣子,雖然孝順,但絕不至於誇張到這種程度。
程病依甚至要打電話,跟男朋友取消約會,希望明天能夠照顧自己的父親。
電話裏,程病依的男友雖然很不滿爲什麼要深夜打電話,但還是問了問,她的父親在哪裏。
畢竟以前程病依沒有提過她家裏的事情。
程病依驕傲的說出了老人居住的位置。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很久後,掛斷了電話。
程病生也一樣,彷彿孝順父親成了人生中的頭等大事。
他直接在深夜打給上司,要求停掉明天的工作,請假陪伴父親。
但公司的任務是很重要的,那位上司狠狠訓斥了一通程病生。
程病生不管這些,他態度果決,直接掛斷了電話。
看着這對孩子的巨大變化,老人內心生出了恐懼。
假如,只是假如……
他們明天清醒過來,發現一個丟了愛情,一個丟了事業,那會是什麼樣子?
老人已經察覺到,子女不正常,這不是他們該有的樣子。
可曾幾何時,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不否認自己生下孩子是有私心。
就是希望他們能夠給自己一個好的老年生活。
但這一幕真正出現時,老人只感覺……太違和了。
彷彿這不是現實。
他轉過頭,看到了陽臺上那朵花。
不知何時,花已經變了。
原本花已凋零,從紫色變成了黑色,花瓣都脫落了。
可現在這朵花又一次盛開了。
彷彿被換了一朵。
心願花的生命,似乎就來自慾望。當它凋零之時,就需要更的慾望來喚醒它,賜予它第二次生命。
但第二次凋零之後呢?
老人抱起玻璃瓶,那朵花就插在玻璃瓶中,他有些癡的唸叨:只要讓它一直開着就好。
這是無比詭異的一幕,一個抱着插花玻璃瓶的老人,帶着惶恐卻貪婪的笑容。
身旁的兩個年輕人,失去了他們一直渴望的東西,卻帶着諂媚的笑容,宛若奴隸一樣恭敬的看着老人。
誰也不知道,這樣的“美好”,再一次凋零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
……
病城的怪事很多。
人們每天都會經歷一些奇怪的事情。反而是平平淡淡的一天,會讓人覺得渾身難受。
姜病樹的這一覺,睡得很長。
他又做了一個夢。
再次置身於那片荒原,再次來到了橋的一側,他終於發現了一些事情。
每一次做到這個夢,姜病樹都會朝着橋彼端走去。
這一次,步數比上次還多。
“橋又修復了啊。”
姜病樹欣喜不已,雖然不知道橋的那端有什麼,但看着橋開始修復,便覺得有朝一日,一定是可以抵達那一端的。
他也察覺到了規律。
“第一次是唐氏別墅第九棟事件後,這一次則是地鐵事件後。”
“兩次都是因爲病域啊,這就不能不聯想了。”
“淨化病域後,橋也會跟着修復?”
姜病樹發覺,這橋的特性,還真就和病衍波動很相似。
病衍波動的提升,靠的是淨化病域,這座橋的修復,也是如此。
“假如我掌握了病衍波動……那淨化病域對我,就算是兩層幫助了。”
“只是病衍波動的提升,能讓我變得強大,足以和病魔擁有者對抗。”
“那麼橋呢?”
姜病樹站在斷橋處,這座橋修復了很多,但還是看不到另一端。
……
……
一如既往,當姜病樹站在橋的彼端時,姜小聲也會在斷橋處,看着前方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