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在追逐病態。
但這個世界也好,有序紀元也罷,人們所追逐的東西,本質上從來沒有變過。
利益。
人們內心渴求的,是超越凡人的力量所能帶來的利益,病只是表象。哪怕誰也不知道病魔孵化後,帶來的力量到底是什麼。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大家的一切越發病態。
但也有人,會因爲一些原因不想得病的。
比如關蕊。
“你哥去執行了一個任務,會很長時間不出現,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執行任務。”
“他很在意你,所有的物與事裏,他最在意的就是你。”
當藥物在體內擴散,渴的本能壓制一切之後,身爲病魔執念,卻還能記住妹妹,希望有人可以找到她。
姜病樹很羨慕這樣的感情,生死之際都還能牽掛着對方。
“他,什麼時候,接我,回去。”
“暫時回來不了,這個任務很複雜。”姜病樹沒有說實話。
假如面對關蕊是個瘋癲的暴走蘿莉,他可以比對面還瘋癲。
用混亂邪惡式的語氣,調侃她哥哥的死亡。
但這對兄妹的感情,顯然很好。
關蕊雖然住在精神系病孵所,但對親情的表現,是和正常人無異的。
考慮到這是一個情緒暴走會引發念力失控的危險少女,他只能先穩住情緒。
“你不喜歡這裏嗎?”
“喜歡,但,更想,見到,哥哥。”
姜病樹猜測,這對兄妹大概是從小相依爲命的,可外面的世道就是這樣的。
人很容易就會死去。
諷刺的是,關蕊進來這裏的時候,她並沒有孵化病魔。
她比正常人還不如。但她被好喫好喝的照料着。
在沒有念力的時候,很多事情她無法完成,生活不能自理。
都是病孵所的醫護人員在照顧她。
這樣的待遇,僅僅只是因爲她是精神病人。
而她的哥哥,手腳靈便,爲了活下去,卻只能做着用身體販運禁藥的勾當。
最終死在了地鐵上,險些引發慘劇。
“你會再見到他的,我和他算是同事,你知道你的哥哥在做什麼嗎?”
“不知,道。告訴,我。”
姜病樹知道爲啥其他人會認爲關蕊比較孤僻了。
如果是正常人聽到這種說話方式,的確會覺得,對方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但關蕊其實只是因爲,說話很費力氣,想盡可能簡短化。
小時候他也覺得腦子裏的姜小聲很高冷。
後來發現……不是高冷。可能只是因爲必須挑簡要的說。
姜小聲似乎也知道姜病樹的感受。
於是他寧願拼着後面不說話,也儘可能的,把說出口的話說得正常一些。
爲的就是讓姜病樹覺得,他不是一個冷漠的“聲音先生”。
“你哥其實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
“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孵化了病魔,有人會在病魔的蠱惑下,不斷惡化病情來獲取更強的力量。”
“這些人活着的時候是鬼,死了有可能變成病域。”
“他很優秀,因爲他,不少人都活了下來。但他的工作很特殊,所以他可能沒辦法見到你。”
姜病樹說着這些謊言,心裏越發難過。
他挺希望自己能說真話。
但真正能做到的,也只是儘可能的緩和關蕊的情緒。
以及,讓她能夠繼續爲兄長而驕傲。
關蕊的眼裏,不多時有了神采,不再那麼空洞。
也許只有雙眼,是相對來說,“響應”大腦最快的部位。
姜病樹看在眼裏,說道:
“關蕊,我有個事情想跟你說。”
“好。”
“你願意跟我離開這裏嗎?如果你想留在這裏,也可以,我會定期來看你。但如果你願意跟我走,我後面就會想辦法帶你離開。”
姜病樹的問題,無疑是有些突兀的。
這張照片,的確幫助姜病樹省了不少麻煩。
關蕊下意識就相信,姜病樹就是哥哥的朋友。
其實只要她問一下姜病樹,她的哥哥叫什麼。姜病樹沒轍了。
當然,這些東西,事後荀饗都可以幫忙填補上。
而開口詢問問題,對於關蕊來說——太折騰了。
她習慣了別人問,她答。
“好。”
關蕊這次答得很快,因爲姜病樹還沒有說完,她就想着要說這個字。
姜病樹說道:
“你的病魔已經孵化,但你放心,我不會要求你去做什麼。”
“因爲你哥哥只希望你能夠正常快樂的活着。你的要求,我以後也會盡可能滿足。”
“我相信你在那個地方,一定會比在這裏快樂。”
這裏都是病人。
就算關蕊有心交流,能夠克服神經障礙症的病,一個字一個字的講話——
周圍的人也未必能夠聽懂。
蒲磊只會把她當成危險高冷的友方單位。
其他病人甚至都不會接觸都他。
但棋牌室不一樣。那裏很有人情味兒。
關蕊覺得姜病樹更好看了些。
她還是一個字回答:
“好。”
實則內心裏的小人兒,已經開始歡呼雀躍,到處蹦躂。
對應的,擺在她桌子上的藍色小烏龜玩具,快樂的抖動着。
姜病樹注意到這一點:
“你喜歡烏龜嗎?”
“龜,喜歡,的。”
“挺可愛,我也喜歡龜。”
姜病樹漸漸明確目標,先讓關蕊喜歡上棋牌室的人,再在一個合適的時間裏……
將她哥哥的死訊告訴她。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姜病樹的額前忽然出現了一隻金色的小烏龜玩具。
“送,給,你。”關蕊的眼睛裏帶着喜悅。
小女孩就是這樣的,你對她好,她會直白的表達出內心的喜悅。
她也想對你好,於是送出了自己的玩具。
姜病樹輕輕接過被念力懸在半空的金色小龜,心裏又高興又難過。
自己居然收到了禮物啊……這在他過往的十幾年裏都不常見。多麼單純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