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千金笑 >第137章
    “統領,過了這條河,就是羯胡地界……”斥候的回報語氣有點猶疑。

    “怎麼?”君珂在查看士兵們的飯食,“和當地官府遞交通關文書,表示過借道的意思了嗎?”

    “統領。”斥候苦笑了一下,“您看看就知道了。”

    衆將圍擁下的君珂,登到一個小山崗下,看看對面,也苦笑了一下。

    對面,稀稀落落的馬匹,稀稀落落的帳篷,草原上空空蕩蕩,一眼望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羯胡是遊牧民族,沒有固定的官府,王帳雖然有統一指揮權,卻並不過多幹涉各部落之間的內務和爭奪,這就意味着,冀北聯軍要想通過羯胡地界,必須從一個個部落的領地中過去,遇上好說話的部落也罷了,如果遇上蠻橫好戰的,保不準就得一路打過去。

    “這邊界連個人影都沒有,羯胡難道不怕西鄂過境滋擾?”

    “您看着這四面沒人,可是隻要有人踏入地域,立即就會有遊騎示警,然後男女老少會從各處鑽出來,翻上馬就奔,操起刀就砍——羯胡人數是不多,可是全民皆兵!”

    說話的是鍾元易,老將多年和西鄂羯胡打交道,自然對他們的作戰方式熟悉。

    君珂沉思了一下,揮揮手。

    “無處遞交照會,那就不交。”她隨意地道,“咱們過就是了。”

    “那……”好戰的醜福眼中興奮之色一閃,“一路打?”

    “冀北聯軍三十萬,是個人都得掂量一下自己夠不夠份量。”君珂淡淡道,“擋我就打,不擋就秋毫無犯,儘量不要被牽絆住腳步,堯國那邊的內戰聽說已經快要逼近京城,正等着我們裏應外合。”

    衆人正點頭,雲雷軍一個新提拔的副將卻道:“統領,雲雷軍是要回歸雲雷城的,進入羯胡地界後,是否該立即分軍?”

    君珂回身看着他,對方眼神閃動,身後一羣雲雷將領,除醜福外,人人神色怪異。

    君珂心中一嘆。

    黃沙城勸降事件,納蘭述失蹤,三百雲雷士兵和雲雷棄民全部死亡,至今無人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但不可否認,這一事件,在雲雷軍心目中已經種下了懷疑的種子,雲雷軍中忽然有了悄悄的流言,說當初參將王大成一直都堅持,燕京爆炸案只怕另有黑手,未必是朝廷所爲,保不準是自己人下的手,好利用雲雷軍。這說法之前沒有人理會,但是王大成如今死於黃沙城,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按說那次原本王大成另有任務,不該去黃沙城的。

    懷疑的陰影一旦投射,很難以外力拂去,便是以強權干涉,也只能是反效果,君珂看着雲雷軍將領們的神色,心中嘆息一聲。

    這些人,果然有所不安懷疑,這是來試探她了。

    “雲雷是要回家的,我答應過的事,我自然記得。”她勉強笑了笑,“還是按之前的方案,羯胡野溪嶺,我們分兵。”

    雲雷將領們舒了口氣,神情釋然,卻又有點訕訕的。畢竟大家一路作戰,算有同儕情分,眼看堯國將近,正需戰力,自己卻要抽身,怎麼都覺得有點不地道。

    鐵鈞冷冷走到一邊,鍾元易冷哼一聲,不屑地道,“誰稀罕你們六萬雲雷雜兵?攻打堯國,血烈軍就夠了!”

    雲雷將領們臉色漲紅,半晌有人怒聲道:“不稀罕!不稀罕當初大帥迴歸冀北,還不是我們雲雷給牽扯住大燕的兵!”

    “欠了你們的情分又不是沒還!一路上好武器好兵甲都先歸雲雷,有危險我們上,有好處你們先,糧食緊缺你們照樣白麪蔬菜,我們啃黑麪饅頭,天氣冷了棉衣你們先發,冀北鐵軍人人凍得發抖,在西鄂沿路打劫土匪,有錢的你們去,窮困的我們來,我們偶爾運氣好碰上富裕山匪,大帥還讓我們悄悄留下一半好處,讓給你們來撿!”鍾元易一肚子怨氣,立即反脣相譏,“誰不是人生父母養?該着你雲雷做大爺?一羣沒良心的混賬王八羔子,就這麼的還疑你疑他,生怕被人佔了便宜去,要我說,分兵,可以!把棉衣脫下來!把武器留下來!”

    “你!”雲雷將領們臉色紫脹,齊齊拔刀。

    鏗然一聲銳響,鍾元易身後將領們齊齊上前一步,刀出半鞘,怒目而視。

    “夠了!”

    一聲怒喝驚破雙方劍拔弩張的氣氛,君珂眉宇帶霜,手中長鞭啪地居中一甩。

    貫注真力的長鞭落下,竟然筆直如劍,罡風猛烈,氣息窒人,對面而立的兩軍將領被勁風逼得蹬蹬後退,瞬間拉開距離。

    站定了低頭一看,堅硬的沙石地面,一條深溝,深可一尺。

    懸空落鞭,僅憑勁氣便留下如許深痕,衆人驚得又退一步,駭然擡頭看君珂——統領什麼時候,武功又精進了?

    軍伍之人,崇尚絕對武力,君珂這一手,頓時令衆人誠服,乖乖不敢做聲。

    “我剛纔說過的話你們都沒聽見?”君珂高踞馬上,冷然道,“雲雷的路線從來沒有更改過,大帥也從未說過要求雲雷協同作戰,相反,冀北軍原本可以走近路,更快到達堯國,但大帥擔心雲雷兄弟力量不足,穿越兩國後傷損太大,所以才讓全軍一路行到羯胡中部才分兵,這樣雲雷之後的路比較好走,但望雲雷兄弟們,萬萬不可多心!”

    雲雷將領們怔了怔,有點慚愧地低下了頭。

    鍾元易得意地哼一聲,剛要乘勝追擊,君珂已經轉向了他,“老帥掌握聯軍最大力量,一向知道大帥的意旨,今天怎麼也對兄弟們說出這種話來?雲雷不是冀北嫡系,卻一直護持了冀北軍,這份情分,優先糧食衣甲分所應當!雲雷迴歸,更是天經地義的事,這也是你責難的理由?”

    鍾元易被說得老臉發紫,哼哼兩聲沒敢回話,君珂神色一緩,長吁一聲道:“諸位將軍,我剛纔話重了些,可是羯胡未過,大敵當前,實在不是爭執內訌的時辰,君珂才能淺薄,率領一軍,已經戰戰兢兢,唯恐辜負納蘭期望……”她眼圈一紅,聲音微有些哽咽,隨即咬牙忍住,在馬上微微欠身,“大家一路沙場,都是生死換命的交情,萬不可因爲一些捕風捉影無根無據的流言,便傷了兄弟情分,斷了你我前進路途,君珂在此,請求諸位,戰事爲重,大局爲重!”

    夕陽西下,荒草瑟瑟,馬上少女神情悽切,微微彎下的身子單薄如紙,衆人都心中一痛,想起這些時日,這年僅十九歲的少女,殫精竭慮,日夜操勞,咬牙忍住失去伴侶的焚心痛苦,率領大軍輾轉作戰,日漸清瘦如上弦月,鬢邊甚至有時隱隱可見白髮。

    人心都是肉長的,此情此境,人人都有些鼻酸,更覺慚愧,鍾元易當先就躬下身去,“是末將魯莽,不該譏嘲兄弟,統領放心,今日之事,今後再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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