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千金笑 >第154章
    草原到了冬季,都難免有些蕭條,羯胡草原的冬也是如此,一望無際的草原,露着些灰黃的草尖,地上啃剩的草茬子旁,都是遷徙的牛馬羣的腳印。

    這裏是羯胡那蒙草原北界,大概還有一天路程,便過了羯胡地界,進入雲雷高原,也叫蒼芩高原。

    遠處地平線上,走來幾個身影,步子不算快,帶點悠遊的味道,和這草原牧民在冬季急迫匆匆的神情不太符。

    左邊是一隻狗,巨大的白狗,懶洋洋的步子,懶洋洋的“表情”,斜着的眼睛裏,滿是對狗生的不滿。

    右邊是看上去很老實的圓臉姑娘,雖然衣裳穿得不錯,但是滿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是丫鬟”的味道,怎麼養尊處優都改不了。

    中間是黑衣的少女,臉也很黑,一雙眼睛卻晶光閃爍,亮得令人不敢逼視。

    不用說,幺雞、紅硯、君珂兩人一狗組。

    君珂在納蘭述繼位那日跑路,趁亂先回了自己宮中,詢問了紅硯的意見,將她帶走,她帶走紅硯也是爲了安納蘭述的心,好讓他不至於懷疑自己是被綁架或有危險。

    以她的武功,納蘭述又不在,出宮那是輕而易舉,出來的路上在城郊又召喚了幺雞,幺雞一直住在城外大營,因爲它的狼軍不適宜進城,聽到君珂召喚,神獸狼領大人第一時間竄了出來。

    君珂因爲忙碌,和它也近月不見,一眼看見幺雞,嚇了一跳——一個月之內,幺雞又心寬體胖了。跑起來和一堆雪山雪崩似的。

    心寬體胖的幺雞,卻對君珂大發牢騷,擠眼睛甩爪子大肆抨擊軍營宿舍條件不好,士兵們呼嚕太響腳太臭,活動範圍太窄,精神娛樂生活不足,並嚴肅表達了狼軍對現狀的不滿——羯胡狼不適應堯國水土,堯國內陸山林又不夠多,狼軍們很多生了病,思鄉病。

    君珂也覺得,在戰爭期間,帶着狼軍是很能殺敵人威風的,但任何時候要想豢養羣狼那都不現實,放歸山林會爲害百姓,留在專門營地那肉食誰也供應不起,納蘭述剛當皇帝窮得很,還是替他把這問題給解決了算了。

    於是她就把幺雞拐走了。

    於是狼們一夜之間撤退,臨走時歡樂嚎叫了一夜,驚得附近軍營士兵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戰戰兢兢送肉到狼們的專門山頭,發現早已狼去山空,唯留一地狼屎。

    君珂沒有讓羣狼同行,那動靜太大了,幺雞無比心痛地令羣狼就地解散,自己迴歸羯胡,並嚴令萬一找不到食物,可以搶劫,不可以喫人。狼軍每隻狼脖子上都有一枚代表狼軍的標記,在狼軍失蹤之後,堯國朝廷立即傳令全國,但凡發現脖子上有狼軍標記的狼,無生死威脅一律不得打殺,並儘量予以供奉,以確保這羣有功之狼,能夠順利迴歸家鄉。

    幺雞失了小弟,頓覺威風大減,君珂抱着它脖子好一陣蹂躪,表示還要去羯胡,路線還是往高原去,到時候狼更多,說不定還有熊啊豹子啥的,統統收來給你做小弟玩。幺雞這纔沒有更年期提前發作。

    兩人一狗行出堯國地界,距離離宮之日已有半月。

    “主子,你爲什麼一定要塗黑臉。”紅硯第一萬次嘮叨,表達她的不滿,“多漂亮的皮膚,看着都讓人心裏舒服,非要搞成這死樣子。”

    “我憑什麼拿我的皮膚養你的眼?”君珂摸摸臉,觸手細膩,手指放上去就會滑下來,自己心裏也覺得詫異。

    這皮膚她在離宮第二日,去溪邊洗臉才發覺變化,當時給驚呆了好半天,險些以爲自己一覺醒來又穿越了,明明還是那個人,但僅僅因爲膚質的完美變化,忽然便美上一倍,美到她自己都不忍多看——害怕迷上這張臉,哪一天一覺醒來再變回去,她得崩潰。

    “到底用了什麼美顏聖品,”紅硯掰着手指,“拿出來賣一定很值錢。”

    君珂嘆氣看了精明丫鬟一眼,“你問我我問誰。”

    好的何止是皮膚?更詭異的是,連身上原本的各種傷痕印記都沒了,她穿越以來受傷不少,可是現在,那些傷疤一個不見;她記得自己腿上原本有幾塊淡紅的印痕,生來就有,但是現在也沒了,整個人當真就成了玉,還是毫無瑕疵的玉。

    這種變化也讓她心中一動,守宮砂也是體表肌膚的斑痕,會不會在這場奇遇之中,也被洗去?

    因了這個想法,也因爲後來對自己身體的探查,她心中關於那個“失貞”的可怕認定,漸漸淡了些,只是心中依舊糾結——據說有人破處不痛?據說有人破處不流血?當時我到底暈了多久?當時我到底身體麻木到什麼程度?我醒來的時候是覺得身體發麻,那到底是種什麼反應?

    君珂越想越覺得腦子發混,她知道關於破處的常識,卻實在記不清當時發生的一幕和事後反應,“火薇”錦裏用的那種染料,迷幻效力實在太厲害,君珂能抗毒,卻不能抗拒那種迷幻,導致中藥那段的記憶被攪亂,到最後,越想反而越空白。

    一路上她借宿時,也悄悄問過那些年老有經驗的婦人,但得出的五花八門結論,只讓她更糊塗,最後只好罷手。

    但有一點她確定,就是肯定給人妖摸過了,僅僅是這個認定,也夠她崩潰一陣子,這導致她離宮的初期,近乎神經質的要洗澡,一天洗七次,後來被紅硯拼死攔住,怕她洗出毛病來,洗澡的毛病雖然得到遏制,但從此就留下了潔癖。

    君珂嘆口氣,覺得摸過臉的手又髒了,找水溝,去洗手。

    紅硯也嘆息着跟過來,再次嘟囔,“真不明白主子你好好的皇后不當,幹什麼就跑了……”

    君珂無意識撩着水的手指,停了停。

    爲什麼跑?

    當時無法去大殿參與登基典禮,她可以另找理由推脫,最後強硬地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她的第一直覺,還是離開。

    或者,離開的這個念頭,早就開始閃念。從初遇步皓瑩想納納蘭述爲王夫開始、從天語那羣老頑固無法接受她爲皇后開始、從她被逼當衆點守宮砂開始、從她看見前朝皇帝那一堆妃子開始、從自進駐京城後,滿朝野便不停息地爲納蘭述推薦自家女兒開始。

    做一個皇后,卻不是做納蘭述的妻子。

    她爲了納蘭述帝位穩固,去做這個皇后,然後面對的將是深宮寂寂,將是繁瑣到可怕的皇族規矩,將是不停地看見有人要給他塞女人,將是會和一堆女人爭風喫醋,在爭鬥中消磨掉自己的青春和完整的人格。

    她來自現代,她過夠了小白鼠關禁閉的生活,她嚮往自由,她才十八歲,她還沒有面對這樣漫長而可怕的下半生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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