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殺光妖魔,一切就會變好。
這不僅是他的想法,也是他周圍大多數城衛隊的人的想法。
殺光了叢林中出沒的妖魔,人們就可以獲得更多的土地,就可以種更多的糧食。
而有了更多的糧食,城裏的人們也就可以過上能喫飽的生活。
並且,有了更多的糧食之後,也會有更多的人可以練武,他們城衛隊的力量也就可以增強。
他們城衛隊的力量增強了之後,對抗妖魔也就擁有等多的把握。
也就能夠減少和妖魔廝殺時候的傷亡。
而不必像現在這樣,時不時就會有某個隊員或是受傷、或是殘廢、或是死亡的消息傳來。
時不時就會有某一處的防線被突破,在農田中耕作的農人死傷慘重。
只是現在,他們還需要拼盡全力去廝殺。
那叢林中彷彿無窮無盡的妖魔,雖然看不到減少的趨勢,但是他們仍舊相信妖魔並不是真的無窮無盡。
因爲城裏的大人物告訴他們,妖魔是不會生出下一代的,城牆外面的妖魔是有數的。
而我們人,可以生育下一代,我們人,是無窮無盡的。
只要一直去殺,一直去殺。
這一年殺不完妖魔,但他們還有下一年。
這一代人殺不完妖魔,但他們還有下一代。
只要一直去殺,早晚能有一天,人類能殺完妖魔。
早晚能有一天,人類能重新走向城外的世界。
懷揣着這樣的信念,他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去戰鬥。
在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戰鬥中,又不知不覺過去了很多年。
他也從一個強壯年,漸漸開始衰老,變成了一個還能提得動刀的老頭。
在這些年裏,他的父母也漸漸老去,離開了人世。
在這些年裏,他娶妻生子。孩子也漸漸長大,開始練武,成爲了一名強大的武者。並且也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
爲了實現自己殺光妖魔的目標,他不顧妻子的反對,把自己的孩子送進了城衛隊中,去繼承他的理想。
在他的孩子不幸戰死了之後,他還培養了自己的孫子,把孫子也送進了城衛隊。
在這些年裏,他受過很多次傷,重傷垂死也不止一次。
不過他終歸還是活了下來,並且在年復一年的戰鬥中,他的武功也越來越強,逐漸成爲了城衛隊的高層。
成爲了城衛隊的高層之後,他得知了很多的消息。開始知道這些年下來,城內的狀況,並沒有變得更好。
向王族購買符籙的花費。
培養武者消耗的糧食。
偶爾出現的各種天災。
城外頻繁出現,絲毫不見減少的妖魔。
這一樣接着一樣,都在讓這個城市情況變得更加艱難。
這些年歲,城裏的高層大人物,已經在考慮是不是放棄掉城內的老人,放任他們去餓死。
並且,每一年反對的聲音,都越來越弱了。
終於有一年,這樣的討論不再出現。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旱,讓城外的糧食幾乎絕收。
人們已經來不及考慮是不是要放棄掉城內的老人,而是在想,到底有什麼能喫。
他們開始嘗試喫妖魔的肉。
喫那種長得和乾屍一樣,硬的和石頭一樣的妖魔的肉。
或許是天眷,喫妖魔的肉,並沒有喫死人,反而那些飢不擇食的人們活了下去。
他們發現,妖魔的肉雖然再怎麼蒸煮,都難以撕咬咀嚼,味道更是苦澀到難以下嚥,但是,卻意外的頂餓。
這樣的發現,讓喫妖魔肉的人羣的範圍開始擴大,開始有武者嘗試喫這些東西。
嘗試之後,他們知曉了妖魔肉的特性,但同時也發現不同妖魔的血肉的區別。
那些血肉不那麼堅硬的妖魔被找出,有少部分人開始思考背後的原因,以希望找到對付妖魔的方法。
這少部分人雖然最終沒能找到對付妖魔的方法,但是在總結出了相應的規律之後,卻意外的發現了一種妖魔在不停誕生的可能。
這樣的消息傳到他的耳中的時候,他幾乎是瘋了。
他這大半輩子,一直以消滅妖魔作爲自己畢生的信念。
爲了這個信念,他幾度死生。
爲了這個信念,他的孩子在和妖魔的戰鬥中死無全屍,他的妻子也是鬱鬱而終。
爲了這個信念,他還犧牲了自己孫子的童年生活。
他爲了消滅妖魔付出了幾乎所有,但他從沒有後悔過。
因爲他堅信,妖魔是不會生出下一代的,城牆外面的妖魔是有數的。
而人可以生育下一代,人是無窮無盡的。
只要一直去殺,早晚能有一天,人類能殺完妖魔。
早晚能有一天,人類能重新走向城外的世界。
可現在忽然告訴他妖魔也會不停的誕生,甚至可能誕生的比人類殺戮的更快!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他無法接受這樣絕望的未來。
終於,在一個夜晚,他回想起了城裏越來越艱難的境況,他看到了那彷彿一片漆黑的未來。
他離開了居住了許多年的房間。
看望了因爲白天殺妖魔而勞累的孫兒。
查看了案桌上的那幾個陳舊的牌位,和牌位上已經忘記了面容的名字。
他拿起那一把陪伴了他好些年的刀,帶上一疊符籙,來到了城牆之上。
他看着城牆外面那繁星一般的光亮。
那種愚公移山的心態,寄希望於子子孫孫無窮進,早晚有一日能搬走大山,早晚有一日能殺光妖魔的信念,崩潰了。
仙家離去,不再護佑,人族的頭頂上少了一頂保護傘。
雖然說是留下了有仙人血脈的王族,建立起一個個王朝,來領導人族繼續與橫行肆虐的妖邪戰鬥。
但是戰鬥的主力,也從能移山填海的仙家大能,變成了血肉之軀、會傷會死的武者。
大把大把的糧食,被從飢腸轆轆的平民的嘴裏搶出來,用來培養一個個武者。
可這些武者,卻不能在那些不畏死亡的妖魔的無窮無盡的襲擊之下,保護這些供養他們的平民!
“我有何用?”
他慘笑一聲,從城頭一躍而下。
手持燃起了熊熊血火的長刀,衝進了邪物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