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一整天沒有等到周黎光的回信,臨睡前,蘇小琬還是照例給他發了句:周醫生,晚安!做個好夢!
一切好似是又回到了原點,蘇小琬的一日三次問候和每日分享,都跟流入大海的溪水一般,有去無回,有來無往,在浩瀚的大海里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週末的時候,蘇小琬照例回家,施然去做家教了,沒有陪她一起回來。
白月早就準備好了蘇小琬愛喫的飯菜,蘇小琬回家的時候,正看到母親在廚房裏忙碌着。
她走過去,從後面摟住白月的腰,腦袋擱在她的背上。
白月撫摸着她的小手,“這麼大了,還跟個小孩兒似的。”
“媽,我想你了!”
“這兒油煙大,去客廳玩去,媽媽做好飯就陪你。”
也許是因爲沒有父親的緣故,蘇小琬從小就非常粘人,媽媽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媽,跟您說過好多次了,不要做那麼多菜,我們又吃不了,您剛出院,要注意休息。”
“我的寶貝女兒難得回來一次,可不能虧待了她。再說,做這些累不着的。”
蘇小琬坐在餐桌前,望着桌子上豐盛的菜品,拿起筷子每樣都嚐了一口,然後向母親豎起大拇指,“媽,味道好極了。”
白月望着她寵溺地笑笑,“好喫你就多喫點。”
“嗯嗯!”蘇小琬一邊喫着東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着:“可惜施然喫不到這些美食。”
“我給她留着,明天你回學校幫她帶回去。”
白月很喜歡施然那個孩子,她不像現如今的女孩那般嬌氣,能喫苦不說,還非常懂事,最重要的一點是,可以看出來,她是真的對蘇小琬好,而蘇小琬也把她當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無論做什麼,首先會想到她,就比如現在。
雖然嘴巴上說着好喫,可蘇小琬喫得並不多,米飯吃了沒幾口,就託着腮坐在餐桌前發起了呆。
白月忍不住問她:“小琬,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哪有?”蘇小琬否認道。
白月搖搖頭笑了,她的女兒她又豈會不知,沒有心事纔怪?要不然,面對這一桌子的美食,她纔不會無動於衷,按以往,是非得撐破肚皮不可。
母女兩人喫過飯,白月拿出藥箱子,準備吃藥,她的病不是一時半會就會好的。
她抱住母親的胳膊,頭倚在她的肩膀上,“媽,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呀!永遠陪在我的身邊!”
白月寵溺地摸着自己女兒的頭髮,“傻孩子!”
蘇小琬看母親晃了晃藥瓶子,然後拿出兩粒藥放進嘴巴里,就着水嚥了下去。
“媽,你的藥是不是快喫完了?下午我去醫院幫你拿。”
“還夠喫兩天的,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蘇小琬還是執意幫母親去了醫院,心疼母親這麼熱的天出門擠地鐵是一方面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小心思裏盼望着去醫院,說不定就可以遇見周黎光。
臨行前,蘇小琬厚着臉皮給周黎光發了一條信息:“周醫生,我一會要去你們醫院幫我媽媽拿藥。”後面加了一連串大笑的表情。
出了家門,蘇小琬莫名地有些緊張,如果等會真的遇見周黎光,她要跟他說什麼呢?他又會跟自己說什麼?會不會直接告訴她,讓她以後不要給他發信息了?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性,蘇小琬渾身冒出了一層汗。
好幾次,蘇小琬心裏打起了退堂鼓,又怕跟母親沒法交待,一路上小心思不停地輾轉。
懷着這樣忐忑的心情,蘇小琬還是進了醫院的大門。
下午的醫院較之上午人員相對少了一些,可不論做什麼,還是需要排隊。
掛號的時候,蘇小琬特地留意了一下,今天周黎光並沒有出門診,她慶幸的同時又有些小失望。
好不容易坐在心胸外科的診室裏,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接診的是莫非,蘇小琬認識他,比周黎光早幾年進的醫院,母親住院的時候,他們經常一起查房。
“莫醫生,你好!”
“噢,是蘇小姐呀!阿姨情況怎麼樣了?”沒想到莫非居然還認識她。
“挺好的,謝謝莫醫生!她的藥快喫完了,麻煩您給她開點藥。”
莫非很快大筆一揮,在處方箋上寫下了藥名,遞給蘇小琬,順便叮囑道:“平時讓阿姨還是要好好注意休息,如果感覺不舒服的話,趕緊來醫院。”
見蘇小琬還坐在椅子上,莫非問她:“蘇小姐,還有事嗎?”
“莫醫生,不……不知道周……周醫生今天上班嗎?”
“黎光呀!今天好像有手術,你找他有事嗎?”
“沒……沒事,莫醫生,再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了醫院,卻還是沒見到他的人,蘇小琬說不失落是假的,哪怕是讓她遠遠看一眼也好。
等電梯的時候,蘇小琬還特地回頭張望了一會兒,走廊裏人來人往,有醫生有護士還有病人,每一個穿白袍的走過,她都會誤以爲那是周黎光,心臟怦怦地直跳,緊張地手心裏全都是汗,腦袋裏一片空白,待走近了,才發現並不是他。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眼睛不由得又去追尋下一個目標。
“叮咚”一聲,電梯門開了,蘇小琬失望地扭回了頭,卻在看清電梯裏的男人後,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周……周醫生,你……你好!”
周黎光穿一身白袍站在電梯裏,見到蘇小琬,臉上照舊是疏離冷漠的,聽到她跟他問好,也不過是微微點了下頭。
蘇小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的電梯,兩腿似乎在不停地打顫,全身緊繃着,胳膊腿都不聽指揮,感覺放在哪兒都不合適,她不敢再開口說話,怕心臟會直接蹦出來。
她站在周黎光前面,後背針刺一般,她挺直脊背,保持身體的平衡,努力剋制住想要直接跑出去的衝動。
電梯里人很多,不停地有人上來,她很快被擠到了周黎光身邊。
人被擠來擠去,她的肩膀總是有意無意地撞到周黎光身上,這讓她尷尬得要死。
而周黎光一直穩穩地站在那裏,好似跟他們不是處在同一個空間裏,身子巋然不動。
再又一次撞到周黎光的時候,蘇小琬忍不住輕聲說道:“對不起。”
不知是不是因爲他根本沒聽見,反正他並沒有迴應她。
蘇小琬的心裏如同被萬馬踐踏過一般,抽抽得難受,他不會以爲自己是故意的吧!
本來跟他站在一起就緊張,現在更是覺得呼吸困難,電梯逼仄的空間讓蘇小琬覺得快要窒息了。
好在,電梯下行了幾層後,周黎光出去了,臨行前,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蘇小琬本想跟他道別,可望着他冷漠的後腦勺,到了嘴邊的話又被生生嚥了回去。
出了醫院的大門,蘇小琬坐在路邊的椅子上,兩腿似乎還在打顫,心裏空空落落的,她努力回想跟周黎光待在一起的,她本以爲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實則幾秒鐘的時間裏,周黎光對她,完全跟陌生人沒什麼區別,除了那微微的一頷首之外!
如今,那一頷首也令蘇小琬不免懷疑這有可能完全出於自己的錯覺。
蘇小琬望着街上的人來人往,感覺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孤獨地站在一個漆黑的角落裏,她的夢,她的光,這一刻悉數熄滅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回家之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想到周黎光對她的態度,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淚無聲地流了下來,爬了滿臉,小溪似的淚水在臉上蜿蜒,滑進了嘴巴里,澀澀的。
蘇小琬抹一把淚水,越想越委屈,怕母親擔心,她把臉埋進臂彎裏,悄悄地流淚。
白月做好了飯,隔着門叫蘇小琬:“女兒,出來喫飯了?”
她努力保持聲音的平穩:“好的,媽媽!”
母親身體不好,尤其是剛剛大病初癒,蘇小琬不想讓她擔心,悄悄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才走進餐廳。
白月還是從她微微發紅的眼睛裏看出了端倪,過去抱住她,“女兒,有什麼委屈不能告訴媽媽嗎?”
一句話,又讓蘇小琬鼻子一酸,眼眶發熱,炫然欲滴。
她使勁吸了吸鼻子,努力綻出一抹笑容,“媽,我沒事的,只是下午去醫院的時候,看到有個病人去世了,覺得很難過。”
白月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我的女兒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喫過晚飯,蘇小琬搶着收拾了碗筷。
看蘇小琬在廚房裏洗碗,白月又哪裏捨得,從她手裏搶過碗:“不用你洗,出去看電視。”
“媽,我已經長大了。”
白月幫女兒攏了攏額前的碎髮,“再大在我眼裏依舊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