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爺子低着頭走出去,自始至終都沒敢去看那張遺像,他道貌岸然的跟親友們訴至痛苦,在一衆親屬的簇擁下,上車離開,車裏還有等待他的女人。
紀臨江在他走後,撣了撣肩頭的灰,似是還覺得髒,他脫了黑色的外套丟在一旁。
辦完了喪禮,他拎着潛水裝備,帶着幾批專業潛水員再次來到那條河,聽完專家對敬舒落水,爆炸方位及這條河、地勢、天氣、最近這幾天降水量的總體分析,大致推測出如果敬舒還未被打撈上來屍體可能會在的方位,如果屍體沒被海藻纏住,沒有被亂石咔住,沒被什麼東西喫掉,屍體一定會浮上來。
紀臨江親自潛水去找。
一波又一波潛水員在河流的不同階段入水。
浩浩蕩蕩的搜尋。
最終,連續幾日,一無所獲。
紀臨江上了岸,陰沉着面色丟掉了裝備,一言不發上了車。
排除了這二分之一的可能,他便能心無旁騖的考慮另外二分之一的可能!其實答案顯而易見,那個女人跟司機一同消失,那便是有預謀的,她大概率是活着。
可是另外一部分小概率,哪怕只是一個可能,他仍然不敢賭。
仍然要先排除,親自來排除。
只有排除乾淨了,他才能消除負面情緒,不會被無用的痛苦影響判斷,集中精力去對付。
下了車,阿褚便匆匆走上前,“找到了,餘阿姨找到了。”
紀臨江坐在客廳微微低着頭喝茶。
沒多久,餘阿姨便被人帶了來,許是被抓到的時候掙扎過,頭髮凌亂,慌張的站在客廳裏。
紀臨江一言不發的喝茶,這是第三盞茶了。
見紀臨江一直不說話,餘阿姨憑藉自己對他的瞭解,便知他動怒了,動了真格的,這個孩子她從小帶到大,他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比跟親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還要久,她深知他的情緒自控能力,閔小姐出現前,她幾乎沒有見紀臨江發過脾氣,這是個用行動解決情緒的人,他不會被情緒操控,但會解決產生這些情緒的根本源頭上的人或事,不擇手段,從來不會被情緒影響行爲,但閔小姐出現以後,他有了一些變化。
“站起來。”紀臨江忽然淡淡說了句。
餘阿姨依舊跪着,往前爬了兩步,“先生,我真的沒辦法,是閔小姐……”
“我說讓你站起來!”紀臨江手上的茶杯忽然重重摔在了地上,一臉怒意得盯着她。
餘阿姨愣了愣,驚駭的趕緊站起身,不敢說話了。
紀臨江臉上的怒意瞬間散了去,他又給自己倒了杯茶,並不看她,淡聲,“說。”
餘阿姨嚇得大喘氣,她從未見過紀臨江發這麼大脾氣,嚇的思想斷片,好半晌才說,“先生,閔小姐綁了我的家人,還在我兒子身上下絆子,他們說如果我不把叮噹交出去,就要炸死我兒子,我真的沒辦法,她們怕你懷疑,故意把我兒子抓了又放回工作崗位上,可是我兒子身上有遠程炸彈啊,我害怕啊。”
餘阿姨哭,“閔小姐讓我向你告密,消除你的疑心以後,再利用你對我的信任趁機轉移叮噹,門外就停的有車,讓我把孩子交給車上一個戴着帽子的男人,我還沒看清他的臉,車就開走了,好像沒有車牌號。”
紀臨江一瞬不瞬得盯着她。
餘阿姨聲淚俱下,“先生,我兒子的命在她們手上,我真的沒有辦法……”
她痛哭,作勢就要跪下去。
“不準跪!”紀臨江怒聲。
餘阿姨剛彎下去的膝蓋便又站直了,“先生,求你不要懲罰我兒子,都是我的錯,看在我把你辛辛苦苦帶大的份兒上,你饒了我這一次,也不要遷怒我兒子,我的家人是無辜的,都是我的錯,可是這麼多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你放我一馬,叮噹在她母親那裏,也是個好歸宿啊。”
紀臨江靜靜看了她許久,忽然笑了,“是個好歸宿。”他忽然起身往樓上走去。
餘阿姨說,“先生,那我……”
紀臨江站定,回身指了指她,“我不怪你,繼續留在這裏。”
餘阿姨卻白了臉。
許是有人夜間給紀臨江打緊急電話沒打通,便打到了阿褚這裏,阿褚大半夜去找紀臨江,發現房間裏沒人,找了一圈最終在那間滿是刑具懲罰敬舒的房間裏找到了他。
黑暗中,他靠坐在牆下的地板上,大長腿隨意的伸着,另一條腿略微屈起,單手微微撐着額頭,薄脣繃得很緊,不知在想些什麼,整個人隱匿在黑暗中,收斂了聲息,像是根本不存在那般,像個雕塑,一動不動。
阿褚愣了愣,“老闆……”
“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