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她之年 >第274章 他在等她
    看見她回來了,兩人奔上前。

    敬舒在門口滑了一跤,險些摔倒,她神情輕鬆,笑說沒事,“小嫺呢?”

    “明天一早要上學,嫺小姐已經睡了。”郭黎說。

    老誠看見她脖子上的傷口,趕緊給她拿藥箱,傷口不深,破了皮,老誠幫她處理了一番,擔憂不已,“還有別的傷口麼?”

    敬舒說,“沒有,你們早些休息吧,以後我外出辦事,不用等我這麼晚,我多大的人了,還怕丟了麼。”她不願多說,走進臥室,便看到小嫺睡在她的牀上。

    許是擔心打擾小嫺睡覺,敬舒沒開燈,輕手輕腳走進房間,簡單清洗一番上牀睡覺。

    小嫺從被窩裏靠過去於身後抱住了她,呢喃,“姐……”

    “還沒睡麼?”敬舒輕輕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忽而發現小嫺全身滾燙,敬舒微微一驚,急忙探了探小嫺的額頭,“你發燒了?”

    敬舒急忙下牀,拿了溫度計給小嫺測了測,“低燒,喝藥了麼?”

    小嫺搖頭。

    敬舒想要帶她去醫院,小嫺直搖頭,“姐,我沒事,晚飯時候在院子裏堆雪人,有點冷,睡一覺就好了,我不想動,別帶我去醫院,討厭那個地方。”她執意不肯去醫院。

    敬舒跑下樓,從醫藥箱裏拿出消炎藥和退燒藥,端着水杯匆匆跑上樓,“先喫點藥看看,沒有效果,就去醫院做檢查。”

    小嫺在被窩裏把自己捂得臉上通紅,喝下了藥,她親暱的抱着敬舒的腰,將頭放在她的懷裏,低聲,“你沒回來,我害怕……睡不着……我好怕好怕……”

    “怕什麼呢?”

    “怕你不回來……怕我一個人……姐姐,我只剩你一個人了……”

    小嫺的眼淚安靜的濡溼了敬舒的衣衫,脆弱的抱緊了敬舒的腰,深深的依戀和依靠,那麼無助可憐。

    敬舒緊繃冰涼的心忽而溫軟鬆弛,心頭莫名酸楚,她緊緊攥着小嫺的手輕輕搓着,難過蔓延,細細想來,自從家中發生變故後,她的心一直被紛紛擾擾糾纏,無瑕顧及家中事,又與小嫺聚少離多,對小嫺的關心太少,並沒有盡到長姐的責任。

    許是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敬舒的心門彷彿上了一把鎖,除了那個陪伴她度過痛苦難捱時光的孩子,她的心拒絕外界的一切,牴觸外界的一切,無法正常的去接納,總是與人保持着安全的距離,哪怕面對小嫺,敬舒也有跨越不了的障礙和距離。

    她對自己的變化無能爲力,對心裏的那把鎖無能爲力,她沒有辦法去解開,卻又要努力的把最好的狀態給家人,長父爲兄,長姐爲母,她是不能關鎖自己的,她還有很多孩子要去照顧,現實容不得她退縮,也不會給她退縮的機會,哪怕她自己都是一個病人,可是她卻也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這麼多人支撐着她,她需要自愈,再去愈人。

    她不能讓哥哥的悲劇重演,忽而想起哥哥,敬舒忍不住淚如雨下,將小嫺擁進懷裏,如果她早一點有這樣的覺悟,哥哥或許就不會死。

    “我好怕……”小嫺泣聲,“我失去了爸爸和哥哥,姐,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敬舒輕輕拍着她的背,“小嫺不怕,以後姐姐不會徹夜不歸,會抽很多時間來陪你,明天姐姐陪你去學校。”她推心置腹,“小嫺,好好學習,你會擁有比姐姐更好的人生,只要你爭氣,姐姐拼盡全力也會給你創造更好的生活。”

    她輕輕撫着小嫺那張酷似她少女時期的臉,有些羨慕的酸楚,“你不知道姐姐有多羨慕你,還可以讀書,還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這是多美好的事情,你正處在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你明白麼。”

    小嫺搖頭,“姐姐,是我羨慕你纔對。”

    “羨慕我什麼?”敬舒不解。

    小嫺說,“好多人愛你,紀先生愛你,小金哥哥也喜歡你,連宋司璞那樣的壞蛋,都跟姐姐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他們長得都好看,還都圍着姐姐轉,我好羨慕,就連誠叔,郭叔他們都聽你的。”

    敬舒在黑暗中怔忪沉默,小嫺是這麼想的麼?那些男人對她怎麼會是愛呢?青春期的孩子只看到表象上令人蠱惑的曖昧痕跡,被那些徒有其表的光環晃花了眼睛,卻看不到這浮華背後的殘酷,那麼那麼殘酷的廝殺,落在小嫺眼中,確是令人豔羨的情愛。

    敬舒脫口而出的說教硬生生咔在了嗓子眼兒裏,斥責對小嫺並沒有效果,她和小嫺的溝通不在一個頻道,兩人似是存有代溝,互相不能理解對方。

    小嫺低聲,“繼母攜款潛逃的時候,把我帶到國外,她們喫香的喝辣的,讓我給她們當傭人,我又要做家務,又要幫她照顧那個調皮的私生子,繼母的弟弟動不動就打我,罵我,後來,她們把錢揮霍光了,賭博輸的光光的,又被仇家追,全家帶着我到處躲藏,住的地方一處不如一處,見到的人一個比一個猥瑣,最後,還被發現我們沒有身份,被抓進牢裏關了好久,說要遣返我們,一直都沒動靜,可能我比較好欺負,她們總欺負我,打我。”

    “後來紀先生找到我,給我治療傷口,給我好的生活,我身上的傷口恢復了,他帶我回來見你。”小嫺說,“沒有他,我們會再次相見呢。”

    敬舒靜靜聽着,緊緊抱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似是退燒了些許,“你受苦了,姐姐沒有保護好你。”

    小嫺仰頭看敬舒,“姐姐,現在像不像小時候,小時候你也是這樣抱着我睡覺的,還給我講故事。”

    敬舒蒼白的微笑。

    小嫺看着敬舒的臉色,懷春般的輕聲,“我是真的羨慕你,那麼多帥哥圍着你轉。”她繞着長髮,自顧自地說,“紀先生的帥是很水靈的漂亮,宋司璞的帥是精緻俊俏,金頤哥哥是秀美,三個人不一樣,如果是我,我傾向於選擇紀先生,性格多好啊,宋司璞總是一張冷冰冰的臭臉像他的人一樣壞,金頤哥哥性格太大衆了像個鄰家哥哥,姐,如果我們家沒有發生……”

    不等她說完,敬舒屬實聽不得她這番讓自己無比抗拒,心驚肉跳的言論,紀臨江和宋司璞的名字,哪怕聽在耳中,都覺嘲諷刺耳,敬舒委婉打斷她懷春的話語,“小嫺,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沒有如果,就像我跟你說了無數次的話題,如果我們原諒他們,就對不起爸爸和哥哥。”

    小嫺說,“爲什麼我沒有你那麼怨恨呢,時間越久我就越放下了,我跟哥哥是一個態度,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或許紀先生有過錯,可是紀先生也把哥哥從牢裏保釋出來了呀,還救了我,替你擋了子彈,救了你一命。”她的聲音很小很軟怯怯的,“何況,爸爸是自己跳樓的,不是紀先生推下去的,若追究原因,是宋司璞忽然撤資,咱家資金鍊斷裂,繼母把家底卷跑了,爸爸才跳的不是麼?姐姐,宋司璞不該撤資的。”

    她的話裏綿裏藏針,這般不合時宜,敬舒手腳冰涼,似是沒有力氣反駁,濃濃的姐妹情誼卻因小嫺的步步緊逼忽而劍拔弩張。

    “姐,我知道你爲什麼跟我們不一樣了。”小嫺抱着她的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因爲宋司璞讓幾個男人欺負過你,你忘不了,所以才放不下,可是紀先生並不介意你被人欺負過呀,他都不介意,你爲什麼要介意呢?”

    小嫺循序漸進,“你怨恨他們,爲什麼要讓我們全家跟你一起怨恨呢?我不懂,你是你,我是我,你怨恨,我不怨恨,我想要放下過去,好好生活,我不想像你一樣活在黑暗裏,你從小就這般爭強好勝,可是我和哥哥愛好和平,爸爸和哥哥肯定不想讓我們爲他們報仇,我們兩個女孩子能報什麼仇呢,到頭來喫虧的是我們,哥哥想讓我們放下過去,幸福生活,姐姐,你不要再強迫我了,我想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活在你的陰影下。”

    敬舒忽然低頭看着小嫺。

    小嫺不敢看她,臉藏在她的懷裏。

    敬舒一言不發的躺下睡覺,背對着她,小嫺說的那些話似是無形的針紮在了她的心臟上,心痛極了,淚流不止,一夜輾轉難眠,凌晨時分,她忽然坐起身,哭着說,“閔靜嫺,你還有沒有良心!我是你姐姐!我何時讓你跟我一起怨恨了?你好好上你的學,讀你的書,我讓你做什麼了?你到底存了什麼樣的心思才說出這番話的?”

    剛剛被紀臨江欺負時,她都沒這麼崩潰的哭過,心顫抖的滴着血,又氣又痛,“你還把我當你的姐姐嗎?說這樣的話,你良心不痛嗎?我願意這樣嗎?我想過這樣的生活嗎?你的心到底向着誰!”

    小嫺躲在被窩裏不敢吭聲。

    凌晨三點,敬舒披上衣服,拿着手機,跑了出去,她以爲自己已經百毒不侵了,卻還是被小嫺這番話激的心碎了一地,外面下着鵝毛大雪,她只覺得充滿暖氣的房子裏憋的她喘不過氣來,有種無法面對現實的痛苦,只想讓她逃離。

    路燈從半山綿延而下,圈地自萌的別墅羣兀立在山雪中,她在大雪裏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山下走,大踏步的邁開腿跨過齊膝的雪地,拐過一個山彎,便看到半山腰上停着的白色車輛,車窗開着,依稀可見紀臨江白皙淡靜的臉,他似是從夜總會折返後,便將車一直停在這裏,不露面,但離她和孩子近一點。

    似是沒想到冥想中會忽然看見敬舒的身影從大雪中走出來,紀臨江眸光一閃,蒼白的臉瞬間有了溫潤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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