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舒身子一僵，本能的躲閃，她拉開兩人的距離，往旁邊挪了挪。
“哭了？”紀臨江問她。
“沒有。”敬舒也不看他，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叮噹去上學了，晚上五點多放學。”
“挑婚房，挑日子，挑婚紗，挑婚戒。”紀臨江從內飾盒裏拿出了一份流程表和幾份調整了無數次的婚禮方案供她選擇，上面詳細記錄了跟結婚這件事有關的方方面面，涵蓋的領域和具體事宜周全細緻，像是一貫的風格，將整件事落實到細枝末節。
這是他親自擬定的流程，談戀愛是有節奏的，小閔這邊的節奏是亂的，只能他來把控節奏。
包括結婚。
他低低跟敬舒敘述了他的安排和計劃，不僅紀家相關事宜安排妥善，就連閔家及親屬該做的具體事項和準備他都一一包攬，甚至不需要閔家勞心勞力，只需結婚當天閔家的人到場就夠了。
他提到了禮金和規矩，語氣尋常與她溝通尚未敲定的事項，詢問她閔家有沒有相關習俗或者民風需講究。
敬舒看着窗外說，“沒有什麼需要究竟，隨你們紀家，彩禮不用這麼誇張，你給叮噹留下的資產夠我們花幾輩子。”
他彩禮給的不是現金，而是氪金的優質藍籌股，最值錢，最長效，收益最穩定，錢生錢，一輩子都喫不完的氪金股票。
“今天先看婚房怎麼樣？”紀臨江說，“提前入住。”
敬舒說，“今天我沒時間，你自己去看吧，婚紗、婚戒你看着定，你定什麼我穿什麼。”
她知道他是愛操心的人，不僅操自己的心，還操別人的心，否則怎麼會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掌控局面。她昨晚才答應他婚事，他今天一早便拿出了執行方案，該是熬夜擬定的方案和策劃，亦或者他早就提前做好了這份準備，模擬了上百次婚禮現場。
他總是這樣，無論做什麼事都力求完美，執行力很強，就連結婚他都擬定了幾套方案和流程供她挑選，確保萬無一失，彷彿把這件事當作一個重大項目在運營，強迫症發揮到了極致，不能有任何瑕疵。
“你今天要做什麼？”他問。
敬舒說，“去看心理醫生。”
“我陪你。”
“不用了。”敬舒回絕的乾脆。
車內驟然陷入低溫的沉默中，敬舒急忙改口，“我自己一個人習慣了，你如果想陪我，也可以。”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向他，從他出現在她的花店到現在，她一眼都沒有看過他。
敬舒不知道在提防什麼，雙手交握於腿面，手背隱約可見細密的經脈突起，她彷彿極力維持着表面的鎮定。
紀臨江看着她白皙的側臉，伸手試圖幫她撩過耳畔凌亂的髮絲。
敬舒彷彿受到了驚嚇，忽然縮了縮身子。
紀臨江指尖微滯，便又收回了手，“什麼時候我們一家三口聚聚，讓叮噹認認爸爸呢？”
他語氣中徵詢的意味以前很少見，他總是掌控局面，正常來講，他應該自己定好時間通知她，甚至不經過她同意，便擅自把孩子帶來，組一個大團圓。
這纔是他的行事作風。
敬舒輕輕吸了一口氣，“過陣子，我最近很忙。”
“忙什麼？”
敬舒說，“生意忙。”
“我幫你。”
“不用了，我那裏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話說完，她又覺得太生硬，便補了一句，“小嫺不知道叮噹是你的孩子，你知道的，叮噹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暫時別相認了。”
紀臨江沒言語，他將胳膊搭在落下的窗框上，手中拎着半瓶沒喝完的可樂，看着窗外蔥翠的法國梧桐，不再說話了。
夏風熾熱的吹進車內，與車內的冷氣交融，彷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車輛在三甲醫院前停下，敬舒下車前低聲，“在這裏等我，我很快下來。”說完，她拎着包飛快往醫院大樓內走去。
阿褚看了眼敬舒的背影，又通過後視鏡看了眼紀臨江，閔小姐估計是唯一一個跟老闆這麼說話的女人，就連許小姐都沒這樣過，許小姐每次小鳥依人跟老闆撒嬌，討好，還懂得恰到好處的示弱和鬥嘴。
但是閔小姐渾身像是長了堅硬的刺，扎的人渾身不舒服，她又好像很懼怕老闆似的，處處躲，處處避，說話還刺兒的很。
他觀察紀臨江的臉色。
紀臨江眉眼淡靜不露聲色，他將可樂隨手投擲在置物盒裏，隨後下車，向敬舒的方向走去。
敬舒臨時預約掛號，這彷彿是她爲了躲避紀臨江臨時找的藉口跑來看心理醫生，索性今天邢醫生名下的掛號不多，目前她前面排有兩個人，她掐着時間來到精神科，前一位病人還未離開，敬舒在走廊的等候區椅子上坐下，胳膊肘撐在腿上，捂着臉沉默，隱約聽到電梯方向的風鈴聲，敬舒不用看，便知道紀臨江上來了。
她順勢起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打算去衛生間平復一下情緒，她不能對紀臨江表現出這麼強烈的抗拒，不能激怒他，他失去理智時不計後果，不計代價，不顧一切，不留退路的一面她真真切切體會過。
她需要疏導自己接納他，才能讓自己少喫點虧。
這麼想着，她腳下加快步子走向衛生間的洗手池，許是行色匆匆，又低着頭，迎面跟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
這一層的衛生間男女共用同一個區域的洗手池，洗手池左側是男廁，右側是女廁，敬舒一頭撞進了男人的懷裏，她低着頭，下意識後退了幾步，“抱歉。”
本是不打算擡頭的，可是她低垂的視線落在了男人手中的打火機上，打火機上飛鳥穿雲的圖案被磨損的圖像模糊，敬舒下意識擡頭，便看到宋司璞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他居高臨下漆黑的眼睛淡淡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