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郡侯立刻變了臉色,他可不像是施梓,不知道這和尚的虛實,更不知道佛祖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自然也就摸不準,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而且,如果說先前他還覺得神仙人物距離自己太遠,介於可信可不信之間,但是在見識過了施梓的本事之後,卻纔知道這世上真有能人異士、仙術鬼怪,那麼自然也有可能有真正的神仙、佛陀。
不過他也很快反應過來,轉頭去看施梓的反應。
反正他是不懂,那倒不如看看“專業人士”的態度。
卻見施梓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並不以此爲意的樣子,於是心中一動,回過頭來便厲聲呵斥道:“還敢與本侯狡辯?”
那和尚卻突然笑道:“上官氏,你可還記得,靜天寺的那些和尚?”
郡侯疑惑道:“什麼靜天寺?”
“你果然不記得了……”中年和尚雙手合十,嘆道:“你剛來鳳仙郡任上時,卻不知道體察民情,你那些下屬官員卻都知道你信奉道君、玉皇上帝,故而與你多進讒言,你不經查究,竟全盤照收。
“你可知道,因你這一番命令,使得鳳仙郡多少寺院、僧人受到牽連?貧僧當年便是靜天寺一個普通沙彌,親眼看到官兵闖進靜天寺中,公然殺人放火,將那百年古剎焚之一炬!
“後來貧僧才知曉,是因爲靜天寺得罪了郡官,被他們聯合栽贓陷害。你作爲此地主官,只聽信一面之詞,難道不該遭到報應?”
他說的這些,如果都是事實的話,跟施梓猜的倒是差不多。
當然,到這份兒上了,他說的應該也的確是事實,不過也只能是他這邊的事實。
他說郡侯聽信一面之詞,他何嘗不是看的片面了一些?
施梓看着上官郡侯雖然沉默、沒有反駁,但臉色並未有什麼變化,就知道其中肯定有內情,說不定在這和尚看來無辜的靜天寺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而那和尚似乎動了情一般,還在激動得繼續說道:“郡侯當然也不會曉得,那一晚,靜天寺有多少僧人在大火中,面帶微笑的圓寂,只是他們想必都有同一個執念,那就是報仇!
“所以纔會令佛祖都動容,託夢於我,令我反誅元兇!我在那之後,冥想苦修,方纔有今日之能爲,可惜卻還是敗在你手下道人手裏。
“既然如此,要殺要剮自然是悉聽尊便,不過上官氏你已經觸怒佛祖,不日必定天降責罰——不對,你已經有責罰了,你們上官家,絕後了……哈哈哈哈!”
方纔還只是沉默的郡侯這時才又變了臉色,眼神冰冷道:“你們究竟是如何做的?”
那僧人道:“嘿嘿,那日你夫人去燒香祈福,卻不知道她去的那間道觀,原來是座寺廟,貧僧自然混在其中,給你夫人喝的茶中,下了點料,又問出了生辰八字,回去依次設法做個祭壇,自然就成了。
“你那夫人腹中的,其實是個男孩兒,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你!”郡侯一怒上前,擡腳猛地一踹,將那和尚踹翻在地,把旁邊那個和尚都嚇了一跳,趕緊挪開了位置,免得自己受到牽連。
然後郡侯繼續上前連踩了數腳,但看着那和尚已經口吐鮮血,卻依然在笑個不停,越踩越氣,完全沒能泄憤,倒把自己差點顛了一跤。
“本侯巴不得親手殺了他!”雖然這樣說,但郡侯明顯沒有剛纔那麼氣憤了。
政治動物,頭腦發熱的時間畢竟短,很容易控制住情緒了,尤其是看到了那中年和尚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遺憾之色,心裏更覺生疑。
不過他不會再去問他,只問施梓道:“道長,若本侯真的殺了他,會如何?”
施梓搖了搖頭道:“當然不會如何,郡君難道還真以爲,他是得了佛祖之命?不過是他臆想之言罷了……貧道也推算過了,他身上並無其他因果,應只是自己得了奇遇,學了些鬼道之術。”
聽施梓這麼說,郡侯才放下心來,任那中年和尚在那裏叫囂也不去管了,回頭就對下人吩咐道:“將他們兩個先押到府衙去,讓堂官定罪量刑……”
等兩個和尚被押走了,他回過頭來就對施梓深鞠了一躬。
“郡君這是何意?”
施梓心裏其實還有些遺憾,還想着這郡侯能夠刺激出什麼結果來。
不過看來郡侯他也很聰明,並不給這個延伸下去的機會,畢竟那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
或許這倆和尚背後還有人,甚至可能真是如來佛祖,但他又能怎麼做呢?
就算是有施梓在,施梓也不可能因爲他跟那邊起衝突。
看出這一點郡侯自然就在此事上點到爲止了,不過對於施梓的幫忙,卻還是心懷感激。
“若非道長出現,非但是夫人,連本侯恐怕也要落入他們的圈套之中了。”
施梓嘆了口氣,突然問道:“郡君可願告知,那僧人所言靜天寺之事,你是否知情?”
他只是有些好奇,當然郡侯要是不說也沒問題,卻沒想到他點了點頭,很坦然的說道:“此事本侯不止知道,本侯就在現場。”
哦豁!
那和尚居然沒有把他認出來?
當然郡侯所說的在現場,可能也只是到現場看了兩眼就走了,兩邊根本沒有接觸的機會,小沙彌看不到郡侯所在,郡侯自然也不會知道有個小沙彌往後會給他整出這麼大麻煩來。
“雖然冒昧,不過貧道還是好奇,郡君這是爲了……”
“道長可知道,本侯初來之時,這鳳仙郡是個什麼模樣?”
施梓搖了搖頭,他怎麼會知道。
“當時郡內豪強爭田,與寺院強相勾連,以至於在籍人口連年下跌,可實際卻是增長的,只因許多百姓都被他們收攏了過去,以至於郡府收不上賦稅,入不敷出,甚至官員最後也被他們拖下水去,只因無錢。
“本侯到來後,見此現象,有心變革,自然需要一個切入點,便只能先拿寺院開刀。那僧人說本侯未曾體察民情,卻不知道本侯在上任之前,便已經微服一月,早將郡內情形瞭然了。”
施梓笑道:“這麼說,外界都說郡侯崇信道尊,其實並非如此?”
郡侯搖搖頭,“不論玉帝、三清之尊,還是佛祖,本侯都只有敬意,只是敬他們,卻未必能爲本郡百姓帶來什麼福祉。既如此,本侯自然需要有所抉擇。”
施梓聞言,便又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