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靠山而活,所以寨子都在山上;船幫以水謀生,因而堂口多在水邊。

    山寨建在陡峭山上,是爲了避免官軍圍剿,而船幫堂口建在水邊,則是爲了守住喫飯的傢伙。

    這年頭船幫看似不多,碼頭港口也還夠用,但那些四時不淤、經年不枯的良港,對人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

    更何況人心險惡,即便眼紅之輩沒法搶走港口,但鑿船底、燒碼頭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再者說,船幫作爲運輸業,做的就是貨物的輾轉騰挪。

    堂口離碼頭近些,貨物進出能少點折騰,起碼可以減少一兩成的損失。

    這些年,順風堂一直順風順水,甚至還成了福州第一大船幫,但總堂依舊在烏龍河邊立着。

    而且即便在福州城有分舵,而且分舵豪華氣派,但各大主事都白日都在碼頭窩着。

    由此可見,順風堂傳承百年絕對不是偶然。

    夜已深,但順風堂總舵,依舊燈火通明。

    無數男女進進出出,搬來一張張條凳、八仙桌,將其一一擺好,隨即又去做別的事。

    忙碌的人羣中,還夾雜着些女子,她們是順風堂幫衆的家人。

    老堂主執掌堂口二十餘年,其間處事公道公平,待幫衆如同兄弟,大家看在眼裏、記在心中,無不念着他的好。

    如今堂主要金盆洗手,但凡幫中動的了的人,都願意來搭把手,好讓他能風風光光的退隱江湖。

    畢竟自己受了恩惠,平時又幫不上什麼忙,這可能最後報恩的機會。

    衆人忙的熱火朝天,但他們的表情卻不一而足。

    有的人面帶笑容,卻時不時露出一絲不捨。

    有的人看似樂呵呵,但眉眼間卻帶着一分愁緒。

    有的人故作感嘆,可又隱隱透露着些許興奮。

    聚義廳。

    劉正風坐在首位,拿着一本冊子對下手的男子說着什麼。

    那男子面容清矍,頜下三綹長鬚,穿着一身員外衫,頗有幾分書卷氣,正是順風堂田副堂主,也是劉正風選出的接班人。

    正在這時,一個壯碩漢子走進大廳,向二人抱了抱拳,快速說道:“堂主、副堂主,不好了,有人在倉庫外鬧事!”

    劉正風還未說話,那田副堂主就先發話了。

    “廢物東西,你們就不會打回去嗎?”

    他一拍茶几,怒斥道:“我順風堂乃是福州第一幫,連周大人都要給堂主面子,還怕這些阿貓阿狗做什麼?”

    那漢子被人喝斥,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心中暗道老堂主實在走眼,竟然選了這麼個貨色......

    不過現在情況緊急,也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於是強忍着厭惡,生生把滿肚子火壓了下來。

    他也不去看副堂主,轉而對劉正風解釋道:“堂主,這些人自稱嵩山十三太保,還拿着東廠駕帖,說是要咱們打開倉庫,讓他們搜查逃犯。

    兄弟們氣不過,想要和他們過過招,不過屬下聽說左冷禪極爲護短,擔心他們事後報復,也就沒敢讓弟兄們動手。”

    “嵩山派?”

    聽到這三個字,田副堂主臉色陡變,頓時不敢再說什麼。

    劉正風沒有多說什麼,輕輕放下手中冊子,欣慰的點了點頭。

    他站起身看了那漢子一眼,那漢子立刻會意在前頭帶路。

    隨即便聽劉正風道:“左冷禪本就陰險毒辣、睚眥必報,在投靠東廠後,行事更顯肆無忌憚。

    大毛你做得很好,咱們是做生意的人,與人相處先讓三分,得把‘以和爲貴’四個字放在首位。

    好勇鬥狠固然暢快,可贏了一次兩次、十次八次又怎樣?人家正面打不過,還不會使手段嗎?

    咱們靠運貨爲生,只要貨出一次問題,今後的生意都要受影響,大夥兒都是拖家帶口的人,真到了那一步,咱們拿什麼養活一家老小?”

    田副堂主走在最後,一聽到這番話,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他將一口牙咬得嘎嘎作響,陰翳的看着前面兩人,把兩人都記恨下了。

    劉正風對此一無所知。

    說到一半他頓了頓,回頭瞥了田副堂主一眼,語重心長道:“田賢弟,我知道你嫉惡如仇,最是看不得那些蠅營狗苟。

    但從明天開始,你得記着自己的身份,咱們堂口上上下下,成千上萬兄弟的性命,都在你手裏捧着,做事可不能再這麼衝動了。”

    見劉正風給自己留了面子,田副堂臉色終於好了一些,立即順着梯子往下爬。

    他一臉慚愧的說:“堂主教誨晚輩銘記於心,今後我一定深思熟慮、謹言慎行。”

    劉正風不置可否,對田副堂主這點小錯,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人要歷練才能成長,自己能坐到堂主這個位置,也不是一蹴而就得來的。

    他現在最關心的東西,其實是那些嵩山派的人。

    這些人來意不明,又有東廠駕帖在手,若只是拿着雞毛當令箭,想要勒索點好處也就罷了,要是是別的目的,那就有些麻煩了。

    順風堂做這麼大,自然不會是單靠大明,南洋琉球倭國的生意,他們也不是沒做過。

    往日沒出問題,是因爲自己和周大人交好,還讓地方官府錢糧無憂。

    現在自己一旦退隱江湖,和周大人的關係難免會疏遠一層,或許就有些人想要伸手......

    如果不是這兩種情況,估計問題更麻煩,畢竟烏龍碼頭上的船裏,還藏着一個日月神教的人。

    想到日月神教,劉正風就皺起了眉頭——

    曲洋雖是教中長老,但畢竟多年不在江湖走動,應該沒這麼大名聲吧?

    再者說,雖然近幾年日月神教確實不安分,也做了些違反亂紀的勾當,但曲洋可從沒出過頭。

    朝廷即便要對日月神教下手,也不至於出動東廠番子吧?

    劉正風細細推敲一番,總覺得今晚之事有蹊蹺。

    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他忽然問道:“大毛,那些人說搜查逃犯,可講了是在找誰?”

    對那叫大毛的漢子撓撓頭:“堂主,那些人說錦衣衛百戶林鎮南告老還鄉,卻被日月神教的魔頭殺了全家,他們此行是來搜尋兇手......”

    “真和日月神教有關?”

    劉正風聞言,面色頓時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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