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黑色正裝,手執黑傘,臉上的神色肅穆之中帶着恰到好處的哀傷。
太過於“恰到好處”了,幾乎像是帶着一副精心描繪過的面具一般。
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
同樣是父母驟亡,同樣是兄弟僅存,同樣是遠在海外的兄長趕回國,只不過曾經夏歸曄是兄長,而如今卻成了弟弟。
他擡眼朝右前方看去,不期然對上了沈容許的視線。
冷淡的,漠然的,毫無溫度的。
一如曾經的他。
夏歸曄無聲地收回了目光。
【本世界任務:改變沈歸曄的命運,成爲備受追捧的男神。】腦海中傳來001的聲音,【即將傳輸本世界資料梗概,請宿主做好準備。】
話音剛落,夏歸曄便感覺到大腦像是被人用力擊打一般,一下重過一下。
這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實在很折磨人,即使是心志堅定之輩也很難不痛叫出聲。但夏歸曄卻是面不改色,臉上一點異樣也沒有,走馬觀花般閱盡了原主的一生。
他現在叫做沈歸曄,今年十七歲,出身滬城沈家,是這一代家主的幼子,也是沈父選擇的繼承人。沈父沈母在三天前因爲車禍去世,爲了處理喪事、穩定家族局勢,大哥沈容許從美國趕了回來。
沈容許是沈父前妻留下的兒子,比沈歸曄足足大了十歲。前妻和沈母一樣都是因爲家族聯姻和沈父結婚,當初也是因爲各自家族需求和平分手。
爲表誠意,沈母進門不久後,沈父就將沈容許“流放”到了米國。這麼多年,沈容許和沈歸曄還從沒見過一面,別說什麼兄弟感情了,幾乎與陌生人無異。
而由於沈歸曄未滿十八週歲,沈容許成了他的監護人。同樣因爲沈歸曄沒有成年,在沈父逝世後,二十七歲的沈容許在旁支各個叔伯的推舉下成了下一任家主。
這一切和夏歸曄本人的經歷十分相像,沈容許和沈歸曄就像是他和夏逢曉。雖然他和逢曉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但常年不見、沒什麼感情卻是一樣的。
夏歸曄不知道夏逢曉當初對他是怎麼想的,但沈歸曄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異母兄長,是十分排斥厭惡的。
對於十七歲的少年而言,突然失去父母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創傷,無奈要和根本不熟悉的兄長生活又是一種細密的、長期的隱痛,再加上原本屬於自己的繼承人之位被奪去......愛與權力悉數喪失,會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一瞬間幾乎失去所有的沈歸曄,從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變成了一個醉生夢死的紈絝。他原本也許可以擁有光明的未來,卻因爲這個人生的轉折點而最終一事無成,年紀輕輕就酗酒而死。
隨着骨灰盒被塵土掩埋,這一場葬禮也即將落下帷幕。前來弔唁的賓客朝沈容許走去,一個接着一個的就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般,同這個下一任沈家家主交談幾句,表達自己或是哀切、或是遺憾的心情。
另一邊的夏歸曄無人搭理。
那些從前對待沈歸曄親切又慈愛的叔叔們似乎完全忘記了這個人,即使路過也吝惜交付半分注意。
這並不令夏歸曄感到意外,在已經獲得沈家的沈容許面前,失去繼承人之位的他——或者說沈歸曄——根本什麼也不是。
當年從歐羅巴趕赴回國的夏歸曄,對僅剩的弟弟實在沒有賦予什麼關注。
意識到這一點後,夏歸曄感到有些抱歉。
他想他對夏逢曉的確是疏於關懷,也不怪夏逢曉後來對他那樣冷淡。但他又覺得這也不算什麼,本來夏歸曄也沒想要和夏逢曉關係多好。
【宿主是後悔了嗎?】001問。
【不,沒有。】夏歸曄稍稍停頓了一下,【我只是對他感到有點抱歉。】
那個時候的夏逢曉只有十四歲,比沈歸曄更小。也許他應該對夏逢曉更溫和一些,而不是——雖然也能算是事出有因,他當時爲了夏家終日忙碌,但他確實對夏逢曉——近乎漠視。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毫無意義。夏歸曄並不能回到過去,甚至他也並不覺得後悔。即使和僅剩的親人關係冷淡,夏歸曄也絲毫不感到難過。
所以沒必要再想這些。
夏歸曄開始思考他的任務。
改變沈歸曄的命運——這是毫無疑問的。即使沒有這個任務,夏歸曄也不會放任自己成爲一個廢物。但“成爲備受追捧的男神”,這就有些......
並不是說困難。
儘管纔是第一天來到這個世界,但結合沈歸曄十六年的記憶,夏歸曄已經瞭解到“男神”爲何物。
首先要長得好看。
其次,要擁有一筆不菲的資產,或是崇高的社會地位。
最後,風評要好——這就意味着夏歸曄得注意自己的名聲。
夏歸曄不是在意他人評價的人。在他原本的世界,雖然身家豐厚、在上海灘混得風生水起,但他的名聲可不算好。
像是“漢奸”、“賣國賊”,諸如此類的,夏歸曄其實很清楚。但他不介意被誤解,不介意被蔑視仇恨,世人對他或愛或恨或是鄙夷或是崇敬,對於夏歸曄而言都無所謂。
他只做他想做的,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會被他放在心上。
不過,不在意歸不在意,爲了任務——爲了能夠回到自己的世界,爲了能夠重新活過來。夏歸曄當然能夠做到給自己經營一個好名聲。
這又沒什麼難的。
“回去了。”
沈容許的聲音傳來,將夏歸曄的思緒重新拽回。夏歸曄擡眼看去,發現賓客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悉數離去,墓園中只剩下沈容許和他。
“明天還要上學,太晚睡不好。”沈容許說着,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這其實可以算是一句關心。不過,對於驟然失去父母的十七歲少年沈歸曄而言,沈容許這句“明天還要上學”未免有些過於冷酷。
通過001傳給他的有關沈歸曄生平的內容,夏歸曄對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性格已經有所瞭解——雖然在學校裏頗多讚譽,實際上卻天真、幼稚、魯莽、叛逆,半點不成熟。
但怎麼說呢,和平年代,又是出身富貴,這些小問題也不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