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裝潢是托斯卡納風格,紋飾精緻卻不浮誇,牆上掛着幾幅印象派油畫,顯得自然、優雅。
這間餐廳光看裝潢就足夠讓人駐足前往,然而此時,明明是喫飯的時間,餐廳裏卻沒有一個客人,甚至連服務生都看不到。
“這是我朋友開的店,比較方便清場。”陸明安推開門,對着夏歸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就是可能服務沒那麼周到,因爲只剩下主廚了。抱歉啦!”
“不需要說抱歉。”夏歸曄搖搖頭,邁步而入。
在他之後,陸明安也跟着走進餐廳,順手將門落鎖。
接着,他很是殷勤地引着夏歸曄走到二樓雅座——不臨街不着窗,側面還有盆栽遮擋;暖色的燈光從左前方斜斜的照過來,投下一層稍嫌昏暗的光,平添幾分曖昧。
兩人面對面落座,陸明安戳了戳桌上的按鈴。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穿着廚師服的青年端着餐盤走過來。他動作嫺熟地將餐具一一擺好,開啓起泡酒倒至七分滿:“Antipasto和PrimoPiatto要一起上嗎?”
“一起上。”陸明安說。
“SecondoPiatto和Contorno呢?”
陸明安看向夏歸曄,“歸曄現在餓嗎?”
“還好。”夏歸曄輕輕地笑了一下,“你決定就可以了。”
“那主菜半個小時以後再上吧!”陸明安說,“甜品的話再等等。”
“嗯,好的。”主廚青年點頭應下,緊接着又端來了前菜和頭盤,這之後就又消失不見了。
偌大的餐廳只剩下夏歸曄和陸明安兩人。
夏歸曄對亞平寧料理沒有偏愛,他在高盧待了五年,更習慣高盧料理。不過,儘管今晚的菜都是陸明安早就點好的,卻意外很合他的口味。
兩人一時無話。
陸明安有一下沒一下地用叉子戳着沙拉,戳了一會兒又放下。他端起酒,小小地抿了一口,朝夏歸曄看了一眼又一眼——但又只是看着,始終沒有說話。
這樣反覆幾次後,夏歸曄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比較好笑的是,明明夏歸曄纔是總是被打擾——用視線——的那個,聽到他的話,陸明安反倒露出一副被驚嚇到的樣子:“沒、沒什麼!”
夏歸曄擡眼看他:“真的?”
“嗯......”陸明安顯得很猶豫,支支吾吾的,“唔......那個......”
在一連串無意義的語氣詞後,他終於閉了眼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我、我喜歡你!”
這可真是——
夏歸曄有些被驚到。
暖色的燈光下,陸明安長而濃密的睫羽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他的眼睫輕輕顫抖着,於是那片陰影也跟着搖搖晃晃。
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莫名其妙的,夏歸曄原本十分鎮定的心情也有些被帶偏。
那些含蓄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算,前世今生,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不是無關緊要的人——告白。
太過坦率直白,以至於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陸明安睜開眼,直直地朝他看來,目光熾熱得幾乎要將人燙到。他咬了咬下脣,既羞澀期待、又忐忑不安地問:“你願意和我結......我是說,交往,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長久的沉默,氣氛逐漸變得膠着。
【啊啊啊啊!宿主答應他!】
001驟然響起的聲音讓夏歸曄回過神。
他看着陸明安,慢慢地露出一個微笑,妥帖的,沒有絲毫不恰當。
“對不起,我沒有考慮那方面的事。”夏歸曄頓了頓,“以後也不會。”
陸明安顧不上自己被委婉拒絕的事實:“不、不考慮的意思是?”
夏歸曄想了想,答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無論是情人還是婚姻伴侶,我都不需要。”
【嗚——】除了夏歸曄以外無人可以看見的小白貓縮在沙發旁,兩隻前爪緊緊地捂住嘴,不讓自己的哭泣聲太過響亮。
【宿、宿主,嗝,其實......】001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雖然是做,嗝,做任務,但也是可以,嗝,可以談戀愛的呀!】
001滿心以爲宿主是爲了任務忍痛拒絕情緣先生,一時間難過極了,內心對宿主和情緣先生充滿了疼惜與憐愛。
夏歸曄沒有理會001。他應對陸明安都來不及,實在顧不上系統。
“歸曄,你的意思是,要,要單身一、一輩子嗎?”陸明安磕磕巴巴地問,“唔,那個,是爲了科研嗎?”
其實並不是。但夏歸曄沒辦法對陸明安說他是爲了回到過去、振興祖國,所以——
不同於夏歸曄以爲的從此死心放棄,陸明安看起來反而變得高興了不少:“那樣的話......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一直在一起嗎?”
“啊我是說——”意識到自己的話似乎有些歧義,陸明安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作爲朋友也好,或者合租的對象也好,一起生活......之類的。”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有光在閃爍。
夏歸曄心情複雜:“你不需要這樣。”
“但是我想。”陸明安依舊執着,“歸曄會覺得我很煩嗎?”
怎麼可能。
這個世界上,明安大概是他唯一不會厭煩的人了。
最終,夏歸曄還是退了一步。他嘆了一口氣:“如果你堅持。”
隨着這句話,陸明安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堅持。”
夏歸曄沒有反駁,儘管他其實並不多麼相信。
少年總是輕言歡喜,易許承諾。雖然陸明安已經成年,在夏歸曄眼裏,卻仍然不能稱作成熟。
這些話聽聽就算,不必當真,也不能當真。
夏歸曄做好了陸明安隨時會反悔離開的準備,因爲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可以永恆聯結在一起的關係——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生命最後,陸明安都沒有反悔。
彼時,夏歸曄已是名譽滿身的大科學家,曾經登頂娛樂圈的陸明安已經退圈,雖然上了年紀,卻依稀可以分辨年輕時的眉眼。
儘管他們相伴一生,卻不曾相愛一日。
他們不曾相愛一日,但到底相伴一生。?
【嘀——任務完成——】
【脫離本世界,請宿主做好準備——】
【正在進入下一個任務世界,請宿主做好準備——】
......
“王爺!王爺!讓我進去,我要見王爺!”女人高聲尖叫着,夾雜着其他零零碎碎的聲音,吵鬧得厲害,“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是大寧長公主,馮歸曄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本世界任務:改變馮歸曄的命運,阻止大寧亡國。】
夏歸曄微微皺眉,擡手按了按太陽穴。001傳輸過來的資料梗概和原主的記憶混在一起,一時間讓他有些頭疼。
烈焰灼灼,彷彿能夠吞噬一切。那樣鮮豔的紅,映在眼底刺的人生疼。
死在火焰裏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而門外的那個女人——
男人睜開眼,目光沉沉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王爺,可是被擾着了?”身邊面白無鬚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奴才叫人把長公主殿下拖走?”
“不。”夏歸曄半闔着眼,“三鼎,讓她進來。”
聞言,譚三鼎心中閃過一絲驚詫。
原以爲王爺對長公主該是厭煩極了的,不然也不至於打發長公主去和親,誰想到居然還願意見長公主一面,難道......不,可不能想下去,王爺的想法可不是他能揣度的。
“是。”譚三鼎恭謹地應了。他小碎步退到門口,開了門:“王爺請長公主殿下入內。”
大寧長公主段菱語甩開拉着她的兩個宮女,嬌美豔麗的面孔上滿是高傲:“譚公公,你可要幫本宮好好罰一罰這兩個不知趣的奴婢!”
如此說完,又是一聲“哼”,這才心滿意足地進了屋。
到了夏歸曄面前,段菱語卻是收起了高傲,盈盈一拜,聲音婉轉:“見過王爺。”
夏歸曄坐在上首,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
杏臉桃腮,雪膚花貌,聲若鶯啼,眼含春水。
的確稱得上美人。
只不過......
卻是心有反骨,和親雲羌後,以大寧長公主之尊騙開城門,引着雲羌大軍一路南下,直至兵臨京城。大寧滅國在即,再無翻身可能,攝政王和小皇帝與國破前夜自焚於宮中。
【女主是因愛生恨啦!】001小聲說道,【因爲原主不僅拒絕她的求愛,還下旨讓她去和親雲羌,所以纔會——】
【沒有什麼因愛生恨。】夏歸曄的聲音極冷,【國仇家恨......她是賣國。】
他遲遲沒有說話,段菱語再也維持不住優美的姿勢。她跺了跺腳站起身,兩彎柳葉眉一挑:“你讓我和親,是真的嗎?”
“不是我。”
段菱語還沒來得及因爲這句否認而心生歡喜,就聽眼前的男人不緊不慢地繼續道:“下旨的是皇上。”
“誰不知道我那皇弟就是一個傀儡!”段菱語一時惱了,但如她這般的美人,便是發怒的樣子也是好看的,“馮歸曄!你給我說句明白話,是不是你下旨讓我去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