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月桂別墅 >第三十二章 相同的恐懼
    與此同時,在夜幕籠罩下,飯店裏也在悄無聲息發生着變化。

    以沫總算是等到夜宵結束,她像往常一樣收拾完餐盤,然後去廚師那裏拿了一盤飯菜和兩罐飲料,自己端到天台上去慢慢享用。

    這裏的廚師,總是會在晚上客人匯聚的時候,多做一些菜餚。

    比如客人點了一份炒鱔絲,廚師就會偷偷做兩份的量,然後藏起來一份,以此類推,等到大廳收拾餐桌的時候,廚房大桌子下層,就會擺滿了餐盤,每一盤都裝得滿滿的,香氣四溢。

    這種事,只要上面的領導不來,餐廳經理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也不用他花錢,有夜宵喫不好嗎?

    當然菜餚廚師也不會白給服務員喫,女孩子們完成本職工作之後,會集中到廚房,拿着她們從餐桌上搜刮來的香菸和酒水,跟廚師換飯菜。

    其中偶有沒開過封的酒水,那是經理或者領班在客人未走之前藏起來的。當廚師推杯換盞的時候,小服務員們就開始圍桌享用大餐了。

    以沫和嶽騰騰是兩個例外,她們從不喜歡喫東西的時候太熱鬧,所以總是端着自己那一份食物,去找清淨地方,最常去的就是天台。

    天台其實不屬於飯店管轄區域,飯店上面還有一層空置的樓層,沒人租,進入這層樓,七拐八拐,繞過閒置衛生間側邊,就可以看到上天台的階梯了,只有半層,很矮,上頭是一扇小門。

    以沫此刻上去,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她想獨自懷念一下嶽騰騰,也許小姑娘們平時說三道四,看上去並不怎麼融洽,但是在一起時間久了,總也有些懷念的。

    尤其是兩個習慣想同的人,過去,以沫和嶽騰騰在天台相遇的時候,她們也傾心交談過,有一次還談及了自己的夢想。

    以沫把餐盤放在水泥澆築的欄杆上,欄杆很寬,完全不用擔心掉下來,她自己靠在旁邊,拿起一個雞爪,塞進嘴裏。

    雞爪味道很好,但以沫卻掉下了眼淚,當時嶽騰騰與她的對話漸漸浮上心頭。

    “騰騰,你幹嘛總是發呆?一個人的時候,我看到過很多次你在發呆。”以沫問道。

    嶽騰騰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坐在水泥欄杆上,看着遠處的風景,拿出了一罐可樂。

    當可樂罐子打開冒出泡沫的時候,以沫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粉紅色手錶。

    “這個要不少錢吧?”

    “沒多少,一千多塊,是機械錶。”嶽騰騰回答她,灌了一口可樂。

    以沫繼續問:“一千多塊?你可真捨得花錢,這裏的工資也只有兩千多吧,除去房租,每個月的生活費,你難道不寄回家的嗎?”

    “寄,當然要寄回家,我每個月都把工資全部給媽媽的。”

    嶽騰騰帶着炫耀的表情,看向以沫,後者的瞳孔中卻露出了不解。

    “那你哪來的錢買手錶?”

    “我有自己掙錢的渠道,你不要多問,也不可以去經理那邊告密哦!”

    “切!這跟我也沒有關係,我幹嘛告訴經理?不過,騰騰,你到底是怎麼掙錢的?能不能透露點給我,讓我也沾沾光。”

    以沫的家庭條件跟嶽騰騰差不多,學歷也差不多,既然嶽騰騰能靠着外快過得滋潤,那她當然也想試一試。

    但嶽騰騰似乎又開始發呆了,根本不回答以沫的問題,這讓以沫有些生氣,嘴巴也嘟了起來。

    也許是因爲不習慣求人,所以以沫偏過頭去,假裝看風景,她認爲,今天的談話也就到此爲止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沒想到,幾分鐘之後,嶽騰騰卻先開口了,她說:“小沫,你的夢想是什麼?”

    “嗯?”以沫明顯沒反應過來。

    於是嶽騰騰又重複問了一遍。

    這一回,以沫開始認真思考了,她想了想說:“我想嫁個城裏人,然後做全職太太,或者開家小店餬口,總比這樣做服務員要強。”

    “全職太太可是很寂寞的,你那種聒噪的性格受得了嗎?”

    “有什麼受不了,我一點都不聒噪好吧。”以沫反駁,她確實平時愛跟着領班說三道四,但私底下,卻又很喜歡一個人待着。

    嶽騰騰自顧自說:“我的夢想是成爲一個有錢人,靠自己在這座城市裏定居下來,買房子,再把父母接過來,至於老公,我倒是無所謂,我們村裏好男人多得是,隨便挑一個都比這裏的男人實在。”

    “話可不能這麼說,城裏也有實在男人,我就覺得我們廚房裏的廚師不錯。”

    聽到這裏,嶽騰騰再次看向以沫,她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卻無法說出口,憋了半天之後,只是告訴以沫:“廚房裏的菜很好喫,你要注意點點數字。”

    “什麼?騰騰,你的話怎麼前言不搭後語?”以沫表示好奇,問:“我要注意點什麼數字?這跟廚房裏的菜又有什麼關係?”

    “唉!小沫,夜宵快要開始了,我們回去吧。”

    嶽騰騰避開話題站起身來,喝光了罐子裏的可樂,想要回飯店大廳,但一口氣喝得太多了,可樂氣體堵在喉嚨裏,瞬間就噎住了。

    看她難受的樣子,以沫伸出手去拍她的背部,一邊還小聲嘀咕着,遠遠看上去,好似兩個人關係很鐵似的。

    思緒回到現在,以沫看着手裏打開的飲料罐子,感覺自己似乎與嶽騰騰重疊了,多麼相像的一幕場景啊!

    同樣坐在水泥欄杆上,同樣手裏拿着可樂罐子,同樣一邊喫東西一邊遙望遠方……突然之間,以沫心裏泛起一陣恐懼,她決定,等這次合同到期之後,說什麼也不在這家飯店裏幹了。

    因爲恐懼代替了悲傷,所以她的眼淚也止住了,在她目光所及的正下方,仿若還躺着嶽騰騰鮮血淋漓的屍體,就像一副悽慘的油畫,讓人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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