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建華獨自一人開車即使在郊區大道上，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已經發麻了，轉動的時候彷彿可以聽到手腕發出骨頭錯位的聲音。
這是他自己的感覺，虛空中的陰暗壓迫着他，讓他喘不過氣來。車建華並不是一個膽子特別大的人，他可能會有足夠的膽量去做事，卻在事後沒有足夠的膽量去解決困難，或者面對責罰。
就像個做事只能做一半的人，車建華自己也清楚自己是什麼樣，所以他必須找到能幫助他的人，不僅僅是因爲賣畫那一件事，還有其他隱藏在迷霧中的事情讓他害怕。
汽車開始顛簸了，城郊大道慢慢變得崎嶇、狹窄，兩邊的水溝和田地也多了起來。
走到一處沒有護欄的地方，前面過來一張巨型卡車，車建華不得不讓自己的汽車緊貼路邊，那裏的爛泥和斜坡逼着他不得不放慢車速。
‘該死的！怎麼走得那麼慢？’
車建華猛按喇叭，催促那輛大卡車快點過去，但卡車司機怎麼可能聽他的？維持着原來的速度慢慢從車建華汽車邊上蹭過，甚至還在最後轉彎的時候，刮到了他車門邊上的後視鏡。
後視鏡發出清脆碎裂的聲音，車建華好像發泄一樣，猛的一巴掌拍在喇叭上，夜空中瞬間想起一聲尖利刺耳的聲音。
發泄過憤怒之後，車建華離開路邊，繼續加大馬力向着目的地疾馳而去，斷掉的半截後視鏡隨着慣性滾到了斜坡底下，撲通一聲落入水溝之中，瞬間消失了蹤跡。
沒來由的，過分誇張的緊張感困擾着車建華，冷汗從脖子和後背處滲了出來，他試着平復心情緩解情緒，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
那個小偵探爲什麼要來找他？爲什麼要給他看那份一年多以前就簽訂的合同？都怪他，自己纔會這麼慌亂！車建華咬牙切齒地想着。
周木武住的地方到底在哪裏？他只有一些模糊的判斷而已，連周木武這個人都從未曾見過，只是在臆想中，他猜測應該跟周木文長得差不多。
又過了大概二十多分鐘，車建華撇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表，好像是晚上1:50左右。因爲手腕傾斜着，他看不到完整的錶盤。
‘已經這麼晚了，希望等一下幸運一些，儘快找到那棟別墅！’
在不知不覺之中，車建華全部的思維都被他要去的地方給吸引住了，就好像套入漁網的魚兒一樣，再怎麼掙扎都沒有用。
夜晚的路燈顯得特別昏暗，一盞壞的兀自在那裏閃爍着，當車建華駕駛汽車路過它下面的時候，前方不遠處一條岔道上，冷不丁開出了一輛小車子。
很小，速度也不快，應該是兩人坐的那種，這種車子在郊區可不多見，車建華很快追上了它。
似乎是故意在等着車建華一樣，當兩輛車並排的時候，小車突然加快了速度，打開的車窗裏有一個人喊道：
“建華，建華是你嗎？”
這個人好像剛剛發現車建華一樣，語氣中充滿了驚詫，他喊了幾聲之後，車建華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放慢車速轉頭去看。
這一看不要緊，車建華一下子忘了自己正在開車，伸出雙手想要去抓握對方的衣領。
結果車輪猛地打滑，車頭偏離軌道，他的汽車把小車往路邊懟過去，隨着一聲巨響，兩輛車一起側翻在路邊的油菜花地裏，壓倒一大片黃色的油菜花。
“你幹什麼？！瘋了嗎？！！”
被他一句話喚回神志，車建華也不多囉嗦，蹭了一下臉上劃破的地方，一拳就朝對方臉上揍了過去。
小車車主是一個矮胖的老頭，禿頂，下巴上留着一撮小鬍子，左眼眼皮上還有一條疤。
他似乎不明白車建華爲什麼要打他，一邊左右閃避，一邊吼：“你幹嗎？！快住手！！我看你真的是瘋了！！快點住手！！！”
“你不要以爲你換了身衣服，換了個髮型我就認不出你來了！”車建華猛地把人推靠在車門上，吼道：“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奸商！我把畫賣給你的時候纔多少錢？！你一轉手賺了那麼多差價，最後居然還把文件倒賣給想要調查我的人！”
“當初我們是怎麼說好的？！啊？！周木文那麼倔的性格，他能放過我嗎？！！現在他的委託人找來了，要求我退還全部賣畫款，我告訴你！這筆錢你要是不給我拿出來！我跟你沒完！！”
聽到這裏，我想大家都應該明白了，車建華這是在演戲，眼前的矮胖老頭，應該就是當初買了他畫的那個人。
車建華在來的路上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也許對方就是車建華自己約過來會面的，也許不是，反正車建華想要敲他一筆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當然這樣做的車建華，自己手裏不可能一點底牌都沒有，只不過現在還不到把底牌亮出來的時候。
他剛纔慌亂中所想到的幫助者，這個矮胖老頭應該算是其中之一。此刻，車建華大聲謾罵抱怨着，歷數對方的‘不道義之舉’，目光中快要噴出火來。
那種憤怒，絕大多數是恐懼僞裝出來的。
矮胖老頭明顯被他的樣子給嚇住了，靠在車門上結結巴巴地安撫車建華。
“建華，你聽我說，我一直都是按照當初和你的約定在做事，根本就沒有出賣過你，我不知道是誰調查了你，但是，這件事真的與我無關。”
“那這是什麼？”車建華從西裝內側摸出一份文件，啪的一下敲在對方胸口，然後鬆開手，退後了兩步。
因爲扭打，他的襯衫領口被扯開了，頭髮凌亂，肩膀起伏，不斷大口喘息着。
矮胖老頭的狀態比他更加糟糕，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他趕忙打開了手裏的文件。
只看了一眼，他就對車建華說：“建華，這只是一份複印件，根本沒有任何法律效力，我可以保證你，原件還在我的辦公室裏。真的，不信現在你就可以跟我回去看！”
“我不需要！有複印件就足夠了！這個人既然可以複印到文件，就說明他能出入你的辦公室，能拿到原件，你還有什麼好辯解的？！我和周木文之間可是有公證協議的。”
“要不是他的畫值錢，我也不會瞞着他出此下策，反正這件事，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周木文昨天白天的時候死了，被塞了滿嘴的鋼筆，那種悽慘程度，我根本就沒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