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另一個陰暗、潮溼的地方,八音盒的聲音卻非常清晰,如同敲擊在頭頂上的警鐘一樣,令人緊張。
長時間被控制的男人已經滿頭冷汗了,他不斷扭動身體想要掙脫束縛,但狹窄的空間,以及身後人鐵鉗一樣的雙手讓他無能爲力。
一隻手從他背後繞過來,死死捂住嘴巴,將他所有的聲音都堵在胸腔裏,另一隻手反鎖住他的雙手,迫使他的脊椎向後彎曲,男人感覺再這樣繃直下去,手腕和腰都要斷掉了。
‘呼哧……呼哧……’
男人急促呼吸着,音樂聲彷彿有生命般環繞着他,在他一片空白的大腦中迴響,比其他聲音都要清晰。合不攏的嘴巴里口水氾濫,弄溼了身後人的手和自己的衣服前襟。
他有一種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感覺,也許下一秒,他的灰色腦細胞就會罷工,像三歲小孩一樣傻乎乎等待着命運的安排。
可是,老天爺似乎並不想這樣對待他,在他即將放棄抵抗的前一刻,身上所有的力量突然之間都消失了,他的身體反應不過來,就像被蜘蛛喫掉,只剩下空殼的蟲子一樣,頹然向前倒去。
下巴重重磕在地板上,牙槽之間立刻涌上來一股腥甜味道,有什麼不似口水的液體從嘴角緩緩滑落。
“好痛!!”
十幾秒之後,男人終於爆發出模糊的驚喘,鈍痛也在肌膚骨骼之間蔓延開來,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感受到他的變化,一句陌生,帶着藐視的話語從男人身後響起,沒有絲毫憐憫。
“清醒了嗎?那就快點起來,別給我惹麻煩!”
‘到底是誰給誰惹麻煩啊?!’他想要怒吼,可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讓話語堵在發疼的腦細胞之間,無法宣泄。
雙手以扭曲的姿勢擱在地板上已經幾分鐘了,現在完全失去了知覺,他想動一下,都會有刺痛從指間一直蔓延到肩膀,根本使不上力。
可催促他的人似乎沒有想到這一點,或者完全不在乎,見他沒反應,索性走過來,用腳踢了踢他的腿彎。
“起來,別裝死!”
“我……沒有裝死……”
他從牙縫裏努力擠出聲音反駁,腥甜味越來越濃了,濃得他想嘔吐。
站着的人還想要踢他一腳,就在這時,嗡嗡聲想了起來,是那人口袋裏的手機,他愣了一下,本能開始揣測對方是否會接聽電話?會說些什麼?
‘都這種時候了,我怎麼好奇心還是那麼重?’他抱怨着,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可是卻做不到。
很快,對方如他所願接起了電話。
“……”
“那麼是?”
“……”
“啊,叫我小晉就可以了。”
“……”
“是的。”
之後,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接電話的人安靜聽着對方的亢長講述,還慢慢地在原地開始踱步。
趁着這個機會,男人用肩膀頂住牆壁,一點點挪動身體坐直,然後他曲起雙腿,靠在牆上,努力讓眼睛適應黑暗。
這裏似乎特別狹窄,但又很高,好像是一條可以供單人直立行走的通道,男人無法辨識它位於哪裏,心裏不免有些焦急,手指顫動着在地上胡亂摸索。
指尖碰觸到的地方毛毛糙糙的,還有點潮溼,地板與牆壁的折角裏有鬆軟的、像泥土一樣的東西,不多。
不知過了多久,掛斷電話的聲音終於傳來,男人也可以勉強站起來了,他一邊搓着手,一邊問:“你是誰?”
“四月。”
“?我,那個…我沒問月份……”
“我他媽也沒說月份,我叫四月,April!”
“好,好吧,April,你綁架我想幹嘛?”
男人詢問,語氣中帶上了三分怒氣,恐懼卻消失了,因爲一個兇手是不會自報家門的,即便他說了假話,也不會如此大聲。
男人朝向四月的方向,兩個人身高差不多,陰暗空間裏,可以看到兩個對峙的模糊身影,四月明顯站得更加筆直。
不想浪費時間,四月也不想回答男人愚蠢的問題,他再次說道:“趕緊走吧!”
“憑什麼要跟你走?”男人回懟,語氣生硬,他不想隨便聽一個陌生人的話。
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個名叫四月的人,讓他心中升騰起一股強烈的、想要揭穿一切的衝動。
每次這個男人遇到無法解釋,或者危險詭異的情況時,控制不住的衝動就會侵襲上心頭,讓他不安,甚至想要反抗自己。
是的,他總是在這種時候想要反抗自己,因爲他感覺自己是那麼的……怎麼說呢?那麼的瘋狂!對,就是瘋狂這個詞語,把埋藏在他心底,想要窺探生命彼岸那瑰麗風景的衝動都激發出來了。
男人努力剋制着,等待對方的下文,可沒有下文了,四月轉身走進黑暗深處,只留下三個字。
“隨便你!”
他的背影遮住了微弱的光源,即便看不清楚,男人也可以感應到他身上掩蓋不住的戾氣,仿若放棄獵物的郊狼,又好似欲擒故縱的獵豹。
被迫承受的壓力讓男人覺得自己就快要變成俎上魚肉,一塊擁有反抗能力的俎上魚肉!
‘既然我有反抗能力,那爲什麼不試一試呢?當個被牽着鼻子走的人有時候沒什麼不好。’
想着,男人嘆息一聲,再次選擇向心中那股衝動妥協,邁開腳步跟了上去,他可不會太介意別人的冷漠和嘲諷,至於未知的危險,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不過,四月的表現比他想象中更加犀利,剛追了沒幾步,他就被嗆了:
“小子,把你手裏的東西收好,不要給我隨便留標記,你最好聽我的命令行事,要不然小心我擰斷你的脖子。”
“作爲合法公民,你不可以威脅別人的生命!”
“傻的?”
“啊?”
“我說你是傻的!聾子,本來他們說你很蠢我還不信,現在看來,那是在表揚你。”
“誰,誰說的?!”男人語氣憤然,追問。
“背叛者先生,你信嗎?”
“……”
四月停下腳步,側過身體,手指在牆上劃出弧線,每一個細微動作都顯得那麼優美自然,男人不由得嚥了口口水,又往前湊了幾步。
“我,我不知道背叛者先生是誰?”停頓了一會兒,男人回答四月。
“不知道就算了!”無心糾纏,四月放下手繼續前進,走得很快。
男人明顯跟不上四月的步伐,只能加快腳步匆匆追趕,他肩膀蹭到剛剛四月手指劃過的地方,帶下一點灰塵,從近處看,牆上似乎裂開了一條小縫,但他沒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