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宮裏搬出來一樣又一樣的器具書籍，最多的還是人的皮骨血肉，被封存完好的器官，磨成粉末的骨頭。
老百姓圍在城外看着這一件件，直作嘔，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家的女兒竟然是這樣的下場。
“傅家的名聲算是毀了，就算他們沒死，也活不下去了。”
慕司宸和黎念現在城牆上，遠遠看着這一切。
涼風吹起他們的長髮，又糾纏在一起，難捨難分，同樣的月白衣衫，一個寬厚挺直，一個清瘦堅韌，遠遠看去像是一幅畫。
知道慕司宸是想讓自己對傅言薇的死少一些愧疚，黎念扯了扯嘴角：“我明白。”
生老病死她早就看透了，不會因爲這個難過的。
慕司宸溫柔地看着黎唸的側顏，高聳的鼻樑長長的睫毛，因爲受傷顯得有些蒼白的嘴脣，不得不說，黎念是個美人，就算她一身男裝，也是個美人，不嬌柔，像是一棵青竹。
“很少見你穿這麼素靜的衣服，怎麼自從來了越州城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黎念睫毛輕顫，垂下眼簾：“紀念一個人。”
她是在這裏知道他的死訊的，雖然她早就不在意這些虛禮，她相信寂言也不在意，都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了，就當是紀念一下吧。
慕司宸挑眉：“他對你很重要吧？離得近嗎？我們可以順路去拜訪一下。”
黎念從來都是性子淡淡的，有時候他覺得就算在她面前死了，她都不會有太大情緒波動，是誰有這麼大影響力？
“不必，也不是很熟，走了也好。”
黎念聲音很輕，像是回答慕司宸的問題，又像是對自己說。
慕司宸微微皺眉，感受到黎唸的低氣壓，轉移話題：“聽說妹妹山上野菊花獨一無二，要去看看嗎？”
“好啊。”
左右兩人沒事，說走就走，慕司宸接過念影送來的披風給黎念披上，自己也披上之後才和黎念一起往妹妹山而去。
“你故意的。”
魅影看着兩人幾乎一樣的衣服披風和髮飾，對念影的小心思嘖嘖感嘆。
念影白了他一眼：“這樣好看。”
反正自從兩人抱着一起睡過之後，又沒有丫鬟伺候，幸好兩人自理能力強，也不需要別人照顧。
不過衣服這些事都是他準備的，黎念和慕司宸也不在意，給什麼穿什麼，所以一心爲了他們好的念影就加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怎麼樣啊黎大公子？還走得動嗎？”
慕司宸一邊調笑一邊伸手拉了一把有些氣喘吁吁的黎念。
黎念無奈：“你就仗着自己身上傷輕一點，恢復的快一點嘚瑟吧，等我恢復了，我們比試比試？”
“行啊，求之不得。”
慕司宸其實也想和黎念切磋一下，兩人武功差不多，但是還沒有正式打過，高手過招惺惺相惜，他還是很期待的。
黎念突然想到王妃的叮囑，讓自己看着慕司宸別動內力，要是知道自己提議和慕司宸比武，不知道作何表情。
想起這個黎念忍不住笑了笑。
“想起要辜負王妃的期望了。”
慕司宸也想到了，忍不住勾了勾脣，然後見黎念心情不錯，忍不住問：“你爲何不勸我讓我別動武多活兩年？”
這麼多年，家裏的人都是這麼做的。
每次寫信，王妃總是明裏暗裏透露讓他注意身體，別總是舞刀弄槍的。
黎念和他並肩往前走，妹妹山沒有路，慕司宸將路上礙事的枝條砍斷，讓自己和黎念能通過。
“有什麼好勸的？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寧可痛痛快快活十天，也不苟且偷生活十年。”
她並沒有覺得慕司宸做得有什麼不對，所以王妃讓她勸着點慕司宸，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勸。
慕司宸倒是愣住了，這麼多年他練武，做了所有人看起來逆天而行的一件事，所有人有可惜，有猜疑，有心疼，有不解，還是頭一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
黎念走了兩步見人沒跟上來，疑惑地回頭，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慕司宸緊緊抱着黎念，珍重又珍重，良久，他才摸摸黎唸的頭：“謝謝，阿黎，我真幸運能遇到你。”
黎念心裏一暖，她又何嘗不是呢？
慕司宸放開她，直視着她的眼睛：“阿黎，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我都不會放棄你的。”
一雙深邃含情的桃花眼裏倒映着她的面容，黎念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輕笑：“好。”
她賭了，既然慕司宸活不了幾年，她這麼多年，也想瘋狂一次，爲自己而活一次，不糾結仇恨，不糾結生死，好好體會一把男女情愛。
“阿黎，你看！”
慕司宸心情放鬆，看什麼都順眼，上山後，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菊花，覺得這是世間最美的景色。
山上空氣清新，又有花香陪伴，黎念也覺得輕鬆不少。
但是從這個角度看着姐姐山似乎有些熟悉。
“你覺不覺得……這裏好眼熟？”
被黎念提醒，慕司宸也覺得是在哪見過，那時候兩座山還沒有相隔這麼遠，那時候還是一座山……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山菊圖》！”
前兩天傷勢太重，兩人被勒令不準出門，無聊間，就開始研究傅晉深給的《山菊圖》，上面雲層籠罩下的一座大山，山上野菊花肆意生長，熱烈自由，正是這個角度，只不過那個時候姐妹山沒有分開，還是一座大山。
只不過也是一半高一半矮，像是姐妹依偎在一起說着悄悄話一樣。
“原來百年前，藍岑就已經將咱們眼裏的景色畫出來了。”
草叢裏動了一下，兩人瞬間回頭，一隻灰色的小兔子蹦噠着離開。
慕司宸失笑：“這妹妹山居然還有兔子。”
“聽說這裏沒人敢上來，上面野生動物多，山上奇花異草也多，這兔子這麼靈動，怕就是常年喫這些花草的原因。”
想起來見城中的小姐們看見兔子都是喜歡得不得了，又是誇又是摸的，恨不得天天抱着。
“你喜歡嗎？要不給你抓來？”
黎念眨眨眼，疑惑又認真：“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