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鏽的門軸伴隨着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
“讓您見笑了。”黑漆鐵門外，一個穿着大紅嫁衣，略微有些狼狽的女子伸手示意身旁的男子進去。
這二人就是從無妄峯上回來的楚翩翩和楚煥二人。
楚家在海城雖然已經沒落，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是在豪門之中排不上號，住個三四百平帶花園的小別墅還是不成問題的。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楚家的確是人丁不興，諾大的歐式別墅裏冷冷清清的。
花園裏雜草叢生，偶爾能見着一些不知名的小黃花，看來並沒有什麼傭人打理。
花園右邊的角落裏停着一輛黑色的大衆帕薩特，這車自然算不上什麼豪車，也就二十萬出頭，算是一般人家的代步車。
楚煥走進院子，簡單的看了一眼。
轉眼千年，滄海桑田，卻不足以讓他的心境產生多大的變動。
道者自然本心，順應天命，正所謂存在即爲真理，無論這世界變成什麼模樣，楚煥都沒有驚訝的理由。
看着楚煥漠然駐足，楚翩翩試探着說道，“我爸媽現在應該還在國外，暫時不在家。您要不要喫點什麼東西？我去給您準備。”
“不必了，我自己看看。你先去處理一下手上的傷吧。”面對楚翩翩的殷勤切切，楚煥漠然依舊。
經他這麼一提醒，楚翩翩才反應過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想着自己現在的狼狽模樣，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愛美之心，當下也顧不得楚煥的身份，告辭一聲便先進了別墅裏。
她一走，楚煥身上已經看不出紋理的長褂便無風鼓動，腳下的草地上兩道無形氣勁一左一右分化半圓，只聽着咻咻幾聲銳響，轉眼便在草地上畫出了一個太極圖案！
“果然還是沒逃過嗎？”草地上的太極圖一顯，楚煥心下已是瞭然。
太古萬劫，歷千秋萬世不滅，屬輪迴命數，其中又以無量爲上。
無量劫數，至今不過四劫，太古有祖龍古鳳開天是爲龍漢無量劫。
其後有盤古化巫妖二族鏖戰萬古，此爲巫妖無量劫。
再之後有人皇之爭，定人族中興之道。
又有絕地天通，斷去登天道，崑崙滅卻，仙人白骨，只剩下崑崙墟遺落天外。
絕地天通量劫之強，非但滅盡羣仙，其後衍生的無窮劫數更是絞殺一衆尋仙問道，妄圖一窺天聽的凡俗衆生。
無量輪迴之劫難是如此之強，楚煥本以爲千年之前就已經有所體會，沒想到今天卻再一次感受到這天道的無上偉力。
幾乎是楚煥以氣引出太極，試探這千年之後的靈氣強弱的瞬間，他體內的真元完全不受控制的瘋狂溢散開來！
剎那間，花園裏的雜草飛揚亂舞，不遠處的鐵門也開始無風擺動，紛紛揚揚的詭異場面僅僅持續了片刻不到，就恢復了風平浪靜的模樣。
這種程度的靈氣溢散根本就不是楚煥所能控制的，本質上還是因爲絕地天通之後整個世界的靈氣都衰竭殆盡，而現在他身上的真元又太多。
就好像是兩個高矮不一的水池並在一起，高處的水一定會流向低處一樣。
雖然說千年避世，早就消磨盡了楚煥體內絕大部分的真元，但是楚煥也沒想到如今剛一入世，便連最後一點真元都這麼無聲無息的消散掉了。
正所謂天地一炁，萬物本根，沒有了這一縷先天浩然氣，即便是現在楚煥擁有半步天師的實力，現在只怕也要打個九折。
“九折嗎？”一念在心頭閃過，楚煥右手虛握成拳，攥緊的指節發出連聲爆豆般的聲響！一道小旋風順着他早就殘破的長袖倒卷而上，直接將他的長袖攪作漫天碎屑！
即便只剩下一成實力！他仍舊不負天師之名！
只是這個世界的靈氣實在是太過貧瘠，在這裏待得越久，楚煥就會越加虛弱，不知道三五年之後這一成功力又能剩下多少？
“老祖宗？”還沒等楚煥多想，身後便傳來了楚翩翩軟和的聲音。
所謂人美聲音甜，這話倒也不假。
楚煥默然轉身，楚翩翩已經梳洗打扮了一番，換掉了那一身大紅嫁衣穿上一身素雅的淡青色長裙，簡單的將長髮挽起，顯出了修長的鵝頸，鵝蛋似的圓臉多了幾分富態雍容，眉眼之間也能見着幾分討喜的喜氣。
單就這一雙會笑的眼睛，就足以給人留個好念想了。
難怪陸家能選上這麼個庶出的姑娘，對於喫慣了山珍海味的陸家少爺來說，楚翩翩這樣的小家碧玉的確是很清淡的口味。
似乎是注意到了楚煥的目光，楚翩翩下意識的低下頭去，反倒更顯含羞脈脈。
不過楚煥也沒有搭理她，單單只是自顧自的走到花園邊的小花壇前，拿起澆花的水管就照着自己的頭髮一陣衝。
“去找把剃刀，備一身常服。”
“晚輩明白。”
楚翩翩剛想勸一句，眼瞧着楚煥拿着水龍頭衝得起勁，乾脆也就沒有多勸，不多一會兒就找來了一把剪刀和幾件她父親穿的衣服。
“老祖宗，家裏沒什麼男裝，這是我給我父親準備的幾件單衣都還是新的，您看？”
“禪宗、道門都算是出世的宗門，你一不是我道門子弟，二來雖算是楚氏宗親但是相隔百代也早就沒了那麼多規矩，以後你就尊我一句客稱就行了。”
“那我叫您楚先生？”
“隨你。”
話語之間，楚翩翩還真沒想到自己這千年前的老祖宗這麼隨和親近。
讓她驚訝的是，隨着楚煥自己用剪刀剔了幾縷亂髮，隨手紮了一個道門髮髻，顯出了一張臉卻清秀得有些稚氣。
甚至於比自己這個新媳婦兒看起來都要年輕兩三歲！
更讓楚翩翩錯愕的是楚煥用涼水洗了個頭不算，還直接在她面前解開了那一身破破爛爛的長袍，顯出了一身肌肉線條勻稱淺顯的身板，自顧自的就把她父親的商務衫給套在了身上，倒是一點兒不見外。
“走吧，趁現在我還有些精神。”
“什麼？”楚翩翩愣了一下。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楚煥拉下臉色，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