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嬰兒小小的,肉呼呼的雙手捏成拳,放在胸前,整個人蜷縮着,眉頭擰成一團,像是在掙扎,又像是在承受着痛苦。

    整個實驗艙無比安靜。

    蘇瑾年連呼吸都忘了。

    更沒有注意到周衍的到來。

    她只是全神貫注地盯着那個嬰兒,那個剛剛降生的嬰兒。

    周衍雙眼微眯,同樣死死盯着這個嬰兒。

    他的手心,一道結界悄然凝聚。

    一旦這個嬰兒甦醒,他就會展開結界。

    之前的「神軀」降生後,會瘋狂吸收天地靈炁,力量迅速增長。

    因爲有基因鎖的存在,那些「神軀」都不足爲懼。

    可這次是意外。

    他的基因序列已經被破壞,相信其他戰神的基因序列也是一樣。

    無法通過基因共振控制這個「神軀」,就只能限制他的生長。

    或者……將其滅殺。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殺意,戰神殿的黃金臺上,那柄長弓不斷震顫。

    實驗艙中,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蘇瑾年回過神來,在營養艙下面,調出控制檯,輸入一長串指令後,警報聲終於停止。

    “母體已經到了生理極限。”

    蘇瑾年下意識轉頭,看向李響。

    “她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李響說道。

    蘇瑾年有些遲疑。

    李響繼續道,“我對哪吒有信心。”

    蘇瑾年不再猶豫,再次輸入一串指令。

    【是否要終止生命維持系統?】

    蘇瑾年咬咬牙,在「確認」鍵上點了一下。

    一條紅線,在她身上來回掃描。

    片刻後,機械的合成音響起。

    【已經確認身份信息】

    【已獲得權限】

    【生命維持系統已經停止】

    【母體……已經死亡】

    最後一瞬,一直在沉睡的母體忽然睜眼,死死盯着身前漂浮的嬰兒。

    她忽然伸手,像是要去抓嬰兒,但手剛剛伸出,就全身痙攣,心臟停止跳動,徹底失去生命特徵。

    兩名穿着防護服的實驗研究人員急匆匆進來,控制着機械臂,探進營養艙,要將死去的母體取出。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漂浮着的嬰兒忽然睜開雙眼,目光所及,兩條合金打造的機械臂,彷彿受到極大壓力,扭曲變形,化作兩團廢鐵。

    兩名研究人員嚇的連忙倒退。

    嬰兒低下頭,看向自己腹部,眼中閃過一抹茫然。

    他緩緩擡頭,目光沿着臍帶看去,落在剛剛死去的母體身上。

    眼中滿是疑惑。

    周衍手中,結界迅速展開。

    卻在這時,李響的聲音響起,“不需要。”

    周衍遲疑片刻,撤了結界,動用大衍之術看去。

    那嬰兒身上,光華綻放,如灼日昊陽。

    “這道光……不可能!”

    這位九州第一戰神,臉上破天荒地出現驚詫和震撼。

    他猛地轉頭看向李響,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響沉默片刻,說道:“你的大衍之術看到的,並非他體內的神力,也不是神格,而是混元珠。”

    周衍皺眉,“混元珠?”

    李響道,“混元珠乃是天地靈炁孕育,又吸收日月精華,最後被元始天尊煉化,成爲先天靈寶。”

    “當初域外神魔攻伐天庭,哪吒力戰而亡……”

    隨着李響將前因後果緩緩道來,周衍也漸漸恢復了平靜,看着那個小小的嬰兒,感嘆道:“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崎嶇波折。”

    他頓了頓,又道:“混元珠中蘊含的力量太過強大霸道,當是在五階之上。”

    李響點點頭:“在天庭之時,哪吒神力和記憶都被封印在混元珠中,我還能將其制住。”

    “現在他神力恢復,又有了新的肉身,九州應該無人是其對手了。”

    周衍眼神複雜,“是否……有些不妥?”

    李響雙手負在身後,“我這個師侄,雖然頑劣了些,但秉性並不壞。”

    周衍沉默許久,終於開口,“既如此,這裏就交給你了。”

    他拱拱手,化作一道金光飛走。

    營養艙中。

    那嬰兒忽然轉身。朝着李響抱拳低頭,“師叔,她於哪吒有恩,懇請……”

    “小事。”

    李響心念一動,磅礴陰炁,籠罩整個實驗艙。

    一道原本要消散的虛弱鬼魂,被這精純陰炁滋養,漸漸凝聚出靈體,出於本能,慌忙朝李響跪下。

    因爲恐懼,母體鬼魂不斷顫抖,險些又要崩散。

    李響隱去陰天子化身,恢復本來面貌,說道:“不用跪我,是你兒子求的情。”

    哪吒眼神古怪。

    母體鬼魂連忙道,“不敢不敢!我剛纔都聽到了,這是天庭大神,他,他只是佔用我腹中胎兒,我是萬萬不敢認他做,做……”

    因爲恐懼,“兒子”兩個字,始終都說不出口。

    這個“母體”,也只是個普通的九州女子。

    作爲「造神」項目的志願者,她之前已經“孕育”了八個胎兒,雖然這些胎兒只是借用她的仔宮,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但不知爲何,每當那些胎兒死去,她都會感覺到深深地悲痛。

    李響再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母體鬼魂連忙回答,“我叫,我叫,叫……”

    因爲緊張的緣故,連話都說不清楚。

    一旁的蘇瑾年說道:

    “她叫張薇薇,23歲,家住清河府雙溪城安平街道92號,父親是軍人,在鎮北軍任職,三年前犧牲。”

    “母親留下了患有腦癱的八歲弟弟,帶着全部撫卹金和財產,改嫁給了同城一個卡車司機。”

    “一年後,那個卡車司機染上了賭癮,輸光了家底,將她母親賣到了黑礦山,半年就死了。”

    “後來又找上了她,以腦癱弟弟威脅,讓她去賣,兩人起了衝突,她失手將卡車司機殺害。”

    蘇瑾年聲音沒什麼起伏,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是失手。”母體鬼魂張薇薇忽然開口,“我捅了他七十二刀。”

    蘇瑾年嗯了一聲,“「失手錯殺」是當地警衛司給的鑑定結果,卡車司機的兒子不服,狀告到城主府,雙溪城主維持原判,隨後找了個理由,將卡車司機的兒子送去挖礦。”

    她轉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張薇薇,說道:“我們招募志願者的時候,她報了名。”

    李響說道,“有時候,人心比妖獸更可怕,而九州很大,總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好在,我們都有的選。”

    他意志覆蓋幽冥,在一座牢獄之中,找到那個全身被捅了七十二刀的卡車司機。

    心念一動,整座牢獄都被夷爲平地。

    負責看守的陰差跪在廢墟旁邊,瑟瑟發抖。

    實驗室中,李響走上前去,右手穿過營養艙,抓住哪吒小小的肉呼呼的手,將他提了出來,以靈炁化作衣服,將其包裹,抱在懷裏。

    哪吒本想拒絕,但撲騰了兩下,看到自己短短的、肉呼呼的手腳,頓時就停止了掙扎。

    剛出生的嬰孩,不管住着多大的靈魂,給人的感覺,都只是個嬰兒。

    掙扎起來的時候,總讓人感覺到是在賣萌,是在求抱抱。

    哪吒很討厭這種感覺,於是嘟囔着嘴問道,“師叔,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李響說道:“十七八年吧。”

    哪吒:“……”

    李響擡頭看着實驗室天花板,視線彷彿穿了過去,落在了遙遠的別處:“不過有個地方,時間過得很快。”?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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