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鶴唳華亭)執 >第62章 第 62 章
    62、

    開春,新年剛過,京城大街小巷還忙着佈置元宵節花燈。

    之前一定會帶着蕭定權和顧逢恩出去玩的顧家長公子還在北邊沒回來,顧思林倒是提過一回,蕭睿鑑衝他一笑道,“還是你帶着嫂夫人和阿寶他們一起去吧。”

    除夕宴,正月祭禮,元宵宮宴。

    蕭睿鑑忙了一個多月,是沒了折騰的心思。

    元宵節宮裏也有佈置,大大小小的花燈掛滿了走廊。

    蕭睿鑑走在前頭聽到後面噓聲,回頭看是李重魁在拉朗月青的袖子,年輕的樂師仰頭看着宮牆,似乎在出神。

    “怎麼,你想出去看花燈?”帝王待這年輕的琴師一向很好。

    “啊?”忽然被帝王問話的琴師顯露出慌張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驚愕的表情收起,換成了常用的笑容。

    “說假話可是欺君。”蕭睿鑑又逗了一句,這下倒是真讓朗月青露出了難爲的神色。

    “臣……只是有些好奇罷了。”朗月青最後還是說了實話。

    “好奇?”帝王招手讓朗月青道身邊說話,琴師便走到他身旁,保持着半步的差距,小聲解釋道。

    “臣出身鄉野,並未見過花燈街市。”

    “你來京城也有十年了,沒去玩過麼?”

    “師父叫我收心,也說是燭火燈籠,沒什麼意思。”

    蕭睿鑑倒是知道,雖然說是王府里長大,但是畢竟是僕役之子,能夠讓先生教他讀書認字已經是法外開恩,夏光達隨侍左右時,這孩子幾乎是混在那些奴僕之中,每日道長盯着他做完早課,便去和先生學字,其餘時間都是在廚房後院幫忙雜役,後來去了道觀,遠在郊區,無人帶領更沒有辦法來城中。

    “你想去麼?”蕭睿鑑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也映着燭火,像是道觀裏神龕上慈眉善目的神。

    於是年輕的琴師忘記了身份,也忘記了尊卑之別。

    呆呆的張嘴。

    “想。”

    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帝王沒說話,轉過身繼續往寢殿走去,跟在身後的朗月青忐忑不安,安慰自己帝王寬懷不會怪罪與他,又想也許是和師父一樣覺得他還收不住心。

    朗月青抿了一下脣,他曾想過,長大之後或有一日,師父或者帝王開恩,許他半日,不,只要一晚上的空閒,讓他去街上看看,那些不怎麼樣的花燈究竟如何。

    縱使青衣道人,也曾對他說過夜晚燈市的繁華與絢爛,他在京十年,卻不曾見過。

    但是和帝王的安危,師父的教育相比,似乎也沒什麼。

    只是少看幾盞燈。

    師父和帝王賜給他的錦衣玉食,已是過往不敢想象的。

    皇帝入了寢居,卻是讓陳謹將常服拿出來。

    琴師呆立在遠處,幾乎失聲。

    “怎麼,你還想穿着這身衣服出去?”

    “陛下,要一起麼?”琴師抓着衣服,眼眶裏的淚水幾乎要涌出來。

    “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帶你看一次花燈罷了。”

    “陛下不用休息麼?”朗月青知道皇帝整個年底都因爲趙家和青衣舍的案子忙得天昏地暗,正月的祭禮更是要向上天祈禱進行中的戰事,春天一到,新的戰爭就要打響,糧草之事已經提上了日程。

    忙碌的皇帝已經許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因此婉拒了武德侯的邀請。

    “出宮散散心罷了。”帝王換上了素色的直綴,外套黛色滾邊紗衣,朗月青也急忙換了套藏青色常服,李重魁也換了衣服。

    一行人到街上的時候,已經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朗月青有些緊張,看着燈火通明的街市,又看着帝王垂在身畔的手,眼睛來來回回的看着,最後還是蕭睿鑑頭也不回的抓着他的手,帶着他走進了人羣。

    蕭睿鑑早見慣了繁華,當年揭摩人入京的花燈街市遠比這一日元宵來的熱鬧,但是於朗月青而言卻不同。

    年少漂泊,寄人籬下。

    從不敢奢求的繁華被帝王塞到了他的手裏,朗月青只覺得手心的溫暖一度燒的他心口發燙,眼睛發酸。

    他看着各式各樣的花燈,還有提着燈歡笑的男男女女,孩童嬉笑追逐從他身邊跑過,年輕的男女們提着燈竊竊私語。

    人們手裏提着各色動物一樣的花燈,

    接到兩旁有拼接而成的龍燈、大型花燈。

    還有投下各種影像的走馬燈。

    都是他從未見過的。

    年輕人不覺放慢了步子,四下看着,手裏卻將蕭睿鑑的一隻手緊緊握着,過了很久才驚覺自己力氣似乎用得太大,想要放開些又捨不得,他擡頭去看萬人之上的帝王,卻只看到蕭睿鑑神色淡淡,朦朧的亮黃色燈光打在帝王的臉上,眉梢眼睛都是暖暖的。

    和供奉在神龕上的神明一模一樣。

    朗月青想起來自己初到道觀,日日端着清水,爬上祭臺去擦拭神像,但是現在神明真的就在他眼前。

    “怎麼,你喜歡?”蕭睿鑑牽着他的手,自然是知道年輕人停了下來,看到朗月青癡迷的盯着那盞走馬燈,然後將目光挪向他,滿臉笑意得看着,只當是他心動了。

    “喜歡的。”年輕人點了點頭,露出了本該有的活潑和青澀。

    “那就拿了吧。”蕭睿鑑擡擡手,李重魁連忙將燈買下遞到朗月青手裏,走馬燈上綴着的鈴鐺叮叮噹噹,琴師眉開眼笑道,“謝謝李大叔!”

    “謝主子。”李重魁一向很喜歡這個乖巧的年輕人,幾乎是帝王喜歡的,他都喜歡。

    “謝主子!”在外不方便喊陛下,朗月青便隨着李重魁叫主子。

    蕭睿鑑擺擺手,繼續往前走。

    蕭睿鑑自知是個無趣的人,不管是那年的中秋燈節,還是如今的花燈展,所有人都其樂融融,沉浸在歡快地氛圍裏,他卻仍舊是神色淡淡,只是聽着那些歡笑心中覺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沒有哪盞燈讓他覺得開心;

    也沒有哪一處繁華令他流連;

    只不過,

    他很喜歡走在擁擠的人流之中,感受着平民百姓的歡快與笑聲。

    這是他奮鬥一生的東西,也是他傾注了全部感情的事業。

    有年輕的男人正牽着少女,女孩子路過他們還感慨了一句,“好漂亮的花燈!”

    “我給你買!”年輕的男子聲音豪放,滿是少年的自負,旁邊還有稚嫩的童音。

    “舅舅我也要!”

    “是李希聲。”朗月青已經靠到了蕭睿鑑身旁,看着那衝着花燈而去的三人小聲說道,“那小孩兒是他的外甥,許慎。”

    “哦。”蕭睿鑑點了點頭,感慨道果然是年輕人啊,李希春在邊疆,也不過是爲了家中子弟能夠安享這盛世繁華。

    “那女子,似乎是他未婚妻……聽說剛剛定親了。”

    “也不小了。”帝王一笑,仍舊帶着人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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