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半生癲狂半生閒 >第四十二章 一葉扁舟,一壺美酒。
    端木華和戴天轉過身去,正看見一個華服公子。

    這位公子,讓戴天二人忽然有些恍惚。

    因爲,此人,彷彿看不真切。

    他好像被籠罩在一團光中,明晃晃的,讓人不由自主地,不能直視。

    莫不是天神下凡?

    戴天眯着眼睛,有些迷惑地打量起這個下凡的天神。

    這個公子,分明是個凡人,哪是什麼天神?

    雖不是天神,但也必定不只是凡人。

    之所以讓人不能直視,是因爲公子身上的勃勃英氣。

    公子一身深紫色長衫,腰間繫着明黃色腰帶。他身材修長,雖有些文弱,卻異常挺拔。他總是微微地昂着頭,彷彿居高臨下俯視衆生一般。這讓他,顯出一股子桀驁不馴的傲氣來。

    這股子傲氣,在公子的臉上,更加明顯。雖然皮膚異常白皙,卻毫無柔弱之態。他的五官深邃,如同刀刻。劍眉星目明朗,清澈如同雨後青天。他勾着嘴角,目光如炬,似笑非笑中,不怒自威。

    戴天暗暗心驚。自己從小,便被人誇獎俊朗無雙。但戴天一直覺得,自己還不足師父秦松之一二。可如今,站在這華服公子身邊,自己竟如同明珠較之明月,不敢與之爭輝了。

    戴天摸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向着華服公子拱拱手道:“多謝公子美意。但我們江湖中人,怕擾了公子雅興。”

    華服公子擺擺手,有些嗔怪:“既是江湖中人,就莫要做那惺惺之態。你們且上車,在下還有美酒相待。”

    戴天還想推脫,只聽端木華朗聲道:“都說彭澤浩瀚無邊,若有一葉扁舟,一壺美酒,那真是人間幸事。”

    華服公子細細打量了一旁的端木華,撫掌而笑:“知音少,和者寡。渺渺紅塵,得一二知己良友,也是人間幸事!在下從嘉[24],願與二位同行。”

    端木華微微一笑,便拉扯着戴天,登上了從嘉的馬車。

    好一個氣派奢華的馬車!

    馬車之中,寬大明亮,鋪着雪白柔軟的狐皮,瀰漫着一股幽幽的檀香味。

    端木華一上了馬車,便陷入到軟軟的狐皮之中,滿意地將眼皮耷拉下來。

    戴天倒很是氣惱:“這些個富家公子,我們招惹作甚?”

    端木華不以爲然:“這從嘉公子,倒像是個磊落之人。他既有意結交,我等何必與人爲難?”

    看到戴天依然氣呼呼的模樣,端木華捂嘴輕笑:“再說了,我們蹭個馬車,也可以節省你20文錢呢,省得你心痛。”

    戴天好不尷尬,剛想辯白,只見從嘉也登上馬車,氣度儒雅地向二人施了個禮。

    戴天只能閉口不言,勉強坐定,卻渾身不自在。

    待三人相對落座,馬車便徐徐行進開來。

    一路上風景怡人,春光無限。而從嘉公子頗有文采,與端木華評詩弄詞,相談甚歡,相見恨晚。

    只有戴天很是氣悶,無聊地望着窗外風光,也不搭腔。

    從嘉轉過頭,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出神的戴天,幽幽道:“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25]。如此大好河山,確是令人心曠神怡。”

    戴天回過神來,有些僵硬道:“春苦短,燕易倦,紅消香謝柳花殘。奈何強作歡?河山雖好,卻殘缺凋零[26],令人唏噓。”

    從嘉一滯,臉上的表情陰暗下來,彷彿頗爲痛苦。

    端木華見從嘉神色有異,很是惱火,責備戴天道:“你這人,買弄個文采,也不合時宜。這風和日麗的,你掃興作甚?”

    戴天的臉紅了紅,被這沒來由的批評,搞得更加尷尬了。

    從嘉強顏笑了笑,澀聲道:“戴兄說得沒錯。這河山殘缺,再美也是枉然。我輩上不能安守祖業,下不能安撫蒼生,實在有愧。”

    聽到從嘉的哀嘆,戴天反而有些於心不忍:“從嘉公子,如今天下紛爭,羣雄環伺,豈是我等能夠改天逆命的?你我能夠做的,不過是獨善其身罷了。”

    從嘉卻搖搖頭:“戴兄此話差矣。家國黎民,我輩豈能任人踐踏。我雖有心流連山水之間,卻始終不能,坐視蒼生之苦。我當窮其一生,護家國黎民周全。”

    戴天有些觸動,驀然地對這個矛盾的從嘉公子生出些敬意。他由衷地道:“從嘉兄,你心懷天下,在下好生佩服。你有拳拳報國之心,必能成就大業。”

    從嘉苦笑了一下,深深地望了一眼戴天,試探道:“戴兄既知我苦心,可願隨我成就大業,守護天下?”

    戴天沉吟數息,朗聲道:“從嘉兄,天下,在不同人眼中,意義不同。對於王侯將相,權利在握,便是天下。而對於百姓而言,安居樂業,兒孫齊全,纔是天下。”

    見從嘉有些惘然,戴天繼續道:“我們江湖中人,大多是閒雲野鶴,對於朝堂爭奪,王權更替的事情,不甚了了。但是百姓安危,我輩義不容辭,自會傾盡全力。如今的天下紛爭,不過是野心家們,不顧百姓生死,滿足一己私慾的遊戲罷了,在下實在不想參與。”

    從嘉聽了,神色凝重,一時沒有言語。

    三人陷入沉默,頗爲尷尬。

    幸虧此時,彭澤露出了真顏。

    八百里煙波浩渺,一時間天寬地闊,讓人望之忘憂。任是什麼哀,什麼愁,都煙消雲散了去。

    湖面連接天際,遙不可及,讓人憑空地,生出些許到了地之盡頭的錯覺。

    朝陽將滿天的薄雲,染得緋紅。

    這漫天的緋紅色,倒映在如鏡般的碧波上,顯得色彩斑斕,美得驚心動魄。

    幾點漁船,數抹孤山,懶洋洋,閒散散地落在湖中,好不愜意。

    從嘉公子,從馬車上下來,走到湖邊,低低吟道:“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27]”

    端木華跟在從嘉身後,不自覺地應道:“彭澤碧雲青山故,陌上凌霄紫煙暮。蘆花深,驚鴻處,輕舟寒衣橫笛渡。”

    從嘉轉過身來,頗讚許地望着端木華,眉眼之間的憂愁,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剛想開口,突然被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打斷了。

    .

    .

    [24]李從嘉:李煜,937-978年。公元959年,李煜爲南唐太子。

    [25]山遠天高煙水寒:長相思.一重山,李煜。

    [26]李璟在位期間,後周進攻南唐。長江以北十四州被迫割讓給後周。

    [27]漁父,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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