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半生癲狂半生閒 >第六十七章 一袋蓮子!
    這個女子此時,正輕笑道:“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不論如何曲折離奇,難以捉摸,都不過是一場空。你們又何必執着呢?”

    端木華和戴天,見到女子,神色一肅,恭敬道:“杜夫人。”

    杜近蘭走近二人,微微一笑:“人心最難揣測。大可不必爲此勞心費力。”

    端木華有些沮喪地道:“杜夫人,您的灑脫,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杜近蘭點點頭,安慰道:“也是。我的所謂灑脫,也是一番痛徹心扉後的所悟。”

    端木華見杜近蘭吐露心聲,頓時對她大生好感。端木華由衷地道:“杜夫人,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向您討教一下呢。”

    杜近蘭微微一笑:“小姑娘,世上的人,對我都避之不及。你還有心親近?”

    端木華真誠地道:“世俗的認識,並不影響我對人的評價。”

    杜近蘭一滯,目光似乎有些飄忽:“我這一生,最是我行我素,最不忌諱的,便是別人的眼光。如今,倒是遇到個脾氣相投的人。”

    端木華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明瞭來意:“杜夫人,今日我們冒昧求見,其實是想見見您的兒子肖坤肖掌門。”

    杜近蘭一向風輕雲淡的臉上,竟泛出了難色。她有些歉意地道:“我這個兒子,大怕是被我誤了。他性子孤冷,最不喜歡陌生人。”

    戴天有些着急,提高音量道:“我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肖掌門商議。請杜夫人引見。”

    杜近蘭瞟了戴天一眼,懶洋洋地道:“你覺得重要的事情,在別人眼中,不過是無足輕重。”

    戴天臉一紅,語氣明顯恭敬很多:“杜夫人,我們真的有要緊的事情。還請杜夫人成全。”

    杜近蘭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只怕,不是我有心成全,就能成全的。”

    戴天還想繼續言語,端木華卻一把將他拉住。端木華微微一笑,柔聲道:“杜夫人,肖掌門若是確有難處,我們也不便強求。只是,不知道,我們能否討杜夫人一杯清茶呢?”

    杜近蘭一滯,也莞爾一笑:“一杯清茶?自然是榮幸之至。”

    於是,一壺清茶,一縷青煙,柔化了剛纔的劍拔張弩,三人彷彿逐漸放鬆下來。

    杜近蘭有些好奇:“你們是情侶?”

    戴天一呆,下意識地搖搖頭。

    端木華有些尷尬,沒有答話。

    杜近蘭輕哼一聲,不屑地道:“男人從來寡情薄倖,果不其然。”

    戴天有些不忿,爭辯道:“杜夫人,你對男人大概有些偏見。”

    杜近蘭冷聲道:“自然不是偏見,而是我的感悟。”

    戴天很不服氣:“我師父便是重情重義之人。”

    “重情重義?”杜近蘭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你師父秦松?他若是重情重義,又怎麼會有凌若淵如今的大開殺戒?”

    戴天大驚:“你,你竟認得我師父……和……和若淵前輩?”

    杜近蘭彷彿有些後悔,竟臉色一沉,默不作聲。

    戴天卻噌地一聲站起來,提高音量,語氣生硬地道:“杜夫人,我敬您是前輩。但您也斷然不能抹黑我師父和若淵前輩。”

    端木華將戴天拉了拉,想要阻止他。

    杜近蘭卻悠悠然地舉起茶杯,意味深長地望着戴天:“是不是抹黑,自有公論。世上的事情,表面上純淨華麗的,其實往往敗絮其中。”

    戴天還想分辨,端木華卻站起來,向杜近蘭深深一躬道:“杜夫人,今日我二人前來拜訪您的目的,其實便是有心化解昔日恩怨。秦松和凌若淵前輩,是戴天至親之人。但對於他們的過往,我們其實知之甚少。如果您能指點一二,我們感激不盡。”

    杜近蘭眉頭微皺,思索良久,才緩緩嘆了口氣:“也罷。前塵往事,如果就這樣塵封,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她深深地望了戴天二人一眼,彷彿有些惘然:“這些恩怨,要從我與蓮花的糾葛講起。

    .

    .

    那時的我,還是花信年華[38]。

    洪州[39]的南豐[40],對於我來說,是個極有吸引力的地方。

    因爲我,自幼便極愛蓮花。

    我不但出落得窈窕如蓮花,還一直以蓮的高潔品行自居。

    我愛蓮花,簡直到了入魔的程度。

    飲水需要蓮葉做引,餐食必有蓮子,每每作畫,也是各種形態的蓮花。

    按理說,我自幼在雲夢湖邊長大,應該對蓮花,是見慣不怪的。

    但是,我總覺得,天下不同地方的蓮花,有不同的風韻情態。真真要賞盡天下蓮花,才能慰我平生。

    於是,這有蓮鄉美譽的洪州南豐,一直是我魂牽夢縈之處。

    可惜,一直未能成行。

    未出閣之前,女子,要恭順在父親的威儀之下。

    家父是遠書樓樓主,一直按照知書達理,來培養我。

    我的家教極嚴。我的坐臥行走,皆要一板一眼。舉止要端莊,行爲要穩重。

    可惜知書達理,對我來說,就是個金絲雀的牢籠。

    我多麼希望,我能放肆地大笑,肆意地奔跑,去我想去之處,做我想做之事。

    我滿心以爲,出了閣,嫁了人,便能飛出這牢籠。

    哪知,出閣之後,女子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飛進另一個牢籠而已。

    夫綱,如同一座大山,將天下的女子,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的丈夫,是個極其傳統的人。

    雖然,不能否認,他是個好人。

    他喚作邢軼,是個讀書人,被我父親看中,入贅到我家。父親有意讓他接管遠書樓,大小事務,都交給他打理。

    但是,邢軼和父親一樣,是個極古板的人。

    我每次興高采烈與他分享那些開心的事情,他的冷漠和無趣,讓所有的開心變得索然無味。

    他將他的一腔熱情,都放在了遠書樓上。

    這對父親來說,可能是個天大的好事。

    但對於我來說,卻是個悲劇。

    我彷彿,成爲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我不過是個父親傳承遠書樓,邢軼實現自己抱負的,工具罷了。

    即使是個工具,也是個頗憋屈的工具。

    從待字深閨,到三從四德的賢妻良母,我長年累月,看到的,不過是頭頂上四方的天空。

    而南豐,對我來說,是個遙不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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