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聲這個東西,是靠經營的。
好名聲的人,不一定是好人,可能只是善於掩飾罪惡。
僞善這種事情,我最擅長了。
罪惡,將成爲我心中永遠的祕密。
我月華谷,將長長久久,立於正道之林。
而我詹淇,將妥妥當當,成爲武林宗師。
就在我浮想聯翩之時,其他幾人已經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等我回過神來,猛然發現,凌若淵彷彿已經尋到附近了。
她咋咋呼呼的聲音,震得我耳朵生疼。
耳朵生疼是小事。
不知爲何,我對這凌若淵,也是極爲驚懼的。
此人行事離經叛道,又與聶輕寒親厚。若是凌若淵知道是我害了聶輕寒,她一定會削了我的土豆皮。
想到這裏,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我凝神屏氣,就要遁去。
哪知,我這才發現了大麻煩。
天大的麻煩!
我竟然瘸了。
我的兩條不爭氣的腿,被聶輕寒的玉缺所傷,此時又痛又軟。
勉強站立可以,要遠遁,根本指望不上。
我的天啊!
我真的,要完犢子了!
眼看凌若淵就要趕到。
我又驚又嚇,幾乎癱倒在地上。
幸虧,就在我癱倒在地的電光火石間,我靈機一動,順勢一滾,就滾到了旁邊的灌木叢中。
灌木叢中,開滿了血色的紅花,剛好隱藏我的身形。
沒想到,凌若淵給我取名小土豆。如今,我真要像個土豆一般,藏頭露尾。
不過,君子能屈能伸。
在這紅花叢中,屈一屈,我是絲毫不在意的。
只是,更加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在這紅花叢中的,權益一屈,竟讓我無意間知道了,一個更大的祕密。
這個祕密,與凌若淵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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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剛在紅花叢中藏好,就聽見了細碎的腳步聲。
從細碎的腳步聲可以聽得出,顯然不止一個人。
這些腳步聲,越來越慢,如同粘滯了一般。
我偷偷地瞄了瞄,果然看到了凌若淵。
在我的記憶之中,凌若淵,一直都是一副得意洋洋,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但此時,我幾乎認不出她了。
凌若淵穿着一件紫灰色的類似於長裙的衣物。
之所以說類似,是因爲這條長裙,實在有礙觀瞻。
這條長裙,滿是泥水,而且,到處是窟窿缺口。
就像是,凌若淵經歷了長時間的摸爬滾打,纔來到此處。
不但如此,凌若淵哪有往日的精氣神,她簡直就像,丟了魂一般。
她越走越慢,最後,竟和我一樣,癱倒在地上。
凌若淵的身後,快步跑過來兩個人,扶住了她。
這兩個人,我也是認識的。
一個俊朗公子,喚作秦松。
另一個溫婉女子,平日裏和凌若淵形影不離的,正是後來的九劍門掌門鍾懿。
這兩個人,人品修爲都是年輕一輩中,極爲出色的。
這兩個人,此時露出極爲緊張的表情。
秦松,緊緊地摟着凌若淵的肩膀,聲音有些顫抖:“若淵,你冷靜些。”
而鍾懿,只是拉着凌若淵的手,紅着雙眼,卻說不出話來。
凌若淵,一灘爛泥般,雙眼呆滯,面無表情。
但她的嘴卻一開一合,彷彿在念叨什麼。
我仔細一聽,是凌若淵在自言自語:“聶師叔,師弟師妹們給我傳信,說你要離開九劍門。我便飛一般地趕回來了,一刻都沒有耽誤。你都不知道,我摔了多少跤……聶師叔,你怎麼不等着我呢?”
凌若淵的自言自語,絮絮叨叨的:“聶師叔,雖然你總是搶我的東西,但,但是,我其實,其實是極喜歡你的……”
並且連綿不絕:“聶師叔,你若是不罰我抄經了,我怕是會渾身不自在……”
自言自語,逐漸帶着哭腔:“聶師叔,你答應過我,待我變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你就與我講講,我母親的事情。如今,你怎麼能食言呢?”
後來,自言自語乾脆變成了嚎啕大哭:“聶師叔!你能不能,不要死?”
凌若淵雙手捂着臉,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身體,劇烈地顫動着。
一旁的秦松和鍾懿,徹底放棄了安慰,也低聲啜泣起來。
聽到這些哭聲,我竟莫名地也有些傷感。
哪知,哭聲突然被打斷了。
一陣幽幽的聲音傳來:“凌若淵,你這聒噪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凌若淵的嚎啕大哭驀然一滯,淚眼婆娑地擡起頭。
只見不遠處,滿身是血,雙目緊閉的聶輕寒,竟然睜開了眼睛,有些嗔怪地望着凌若淵。
我的天啊!
聶輕寒居然沒有死!
躲在紅花叢中的我,差點嚇得從花叢中滾出來。
若是聶輕寒沒有死,那我們的所謂祕密,就不是祕密。
我們殺人越貨的罪惡,就會被坐實。
我們苦心經營的,正派美名,將變成鏡花水月。
更可怕的是,我們將會和凌若淵,甚至九劍門,結下血海深仇。
我們,將永無寧日。
說不定,還會身敗名裂。
想到這些,我的身體,就不可抑制地,篩糠般地抖動起來。
真是何苦來呢?
但凡我老老實實,如今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的掌門,好歹也能無災無禍,自娛自樂。
如今,卻要落個膽戰心驚,朝不保夕的結果。
罪惡啊,最令人不能忍受的,不是懲罰,而是,後悔。
躲在花叢中的我,追悔莫及。
我尋思着,要不然我乾脆爬出這紅花叢,跪在聶輕寒面前,懺個悔,討個饒。
說不定聶輕寒和凌若淵,一時頭腦發熱,就原諒了我?
正想着,我的思緒,又被凌若淵的大嗓門打斷了。
只見凌若淵一聲尖叫:“聶師叔!”
然後,她就如同兔子般蹦起來,衝到聶輕寒面前,將聶輕寒緊緊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