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鈴和窗外不時透進來的紅藍燈光，讓仰面躺在地板上的翟楠像死魚一樣彈了兩下，疲憊的爬了起來。
發現自己這間破舊的小診所裏，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人。
……
翟楠揉了揉眼睛。
這羣人們很奇怪。
他們穿着厚重的銀白色隔離服——這些衣服將他們的身體包裹的嚴嚴實實，沒有露出一絲皮膚，只在臉部的位置留了一個小小的透明方塊，確保不影響他們的視野。
這些工作人員的胸前都掛着標有“分公司”字樣的銘牌。
這個時候他們正在用同樣是由銀白色材料製作成的密封袋將李屠夫裝起來，放到擔架上向外運輸，另外一部分人則對着診所地面牆壁還有傢俱噴灑着某種藥物。
窗外停着一排白色的大型機動車，而一根黃色的警戒線正將自己的診所與外界牢牢的隔離起來。
……
“你們是？”
翟楠走到擡着擔架的工作人員旁邊：“就算是爲了避免污染，但你們這樣運送李屠夫，恐怕還沒到醫院，他就先被這密封袋憋死了。”
那工作人員轉過頭來，看見翟楠後先是行了個禮，然後才說：“翟醫生您好，我們是分公司的後勤工作人員。”
“……事實上，我們趕來的時候，李屠夫已經死了。”
翟楠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一方面是因爲他一個小小的心理疏導師，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活在最底層的人，而此時這些工作人員卻十分認真的向他行禮，並且透過透明的面部隔絕材料，他能看見這些工作人員尊敬……甚至有些敬畏的表情。
另一方面是，李屠夫死了。
那銀白色的，既是密封袋，也是裹屍袋。
那位工作人員解釋道：“翟醫生不必驚訝，這不是您的問題，您已經很完美的處理掉了李屠夫身上產生的畸變，能留存下完整的屍體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說着，工作人員從身上掏出一個電話，撥通以後遞給翟楠。
“翟醫生，如果您還有問題可以詢問我們的聯絡員……不出意外的話，她以後也將會是您的私人聯絡員。”
翟楠接過電話。
片刻後，電話連通。
“翟醫生，您好！”
唔……我以後的私人聯絡員是個妹子……翟楠想道。
而且聲音還很好聽……
前世的日本聲優釘宮理惠罵人的時候也不過如此吧？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分公司的裴雨，您還記得進行心理疏導師入職面試的面試官嗎？”
“記得。”
翟楠注意到，所有人對自己用的稱呼都是敬語。
“首先我來解釋一下分公司是什麼。”
裴雨說道：“污染降臨後，人類世界秩序崩塌，人口不足之前的四分之一，而倖存下來的人中，有極少一部分人類適應了污染，身體出現了可控範圍的畸變，這些出現異變的人們組成團體，帶領倖存者們抵抗污染和怪物，存活了下來，建立了數個超大型壁壘……或者說人類聚居地。”
“而建立大都會外中內三環高牆壁壘的團體，便是「公司」。”
“公司維護着大都會境內的秩序，經濟，並隨時監測大都會人民身上可能發生的畸變，解決污染事件……警察，醫生還有公務員全部隸屬於公司體系之下，只不過爲了避免引起恐慌，大多數人並不知道公司的存在。”
“說的通俗易懂點，公司就是執政者。”
“現在，您知道分公司是什麼了吧？”
翟楠點了點頭。
就是公司設立在外環的辦事處唄……
“您是十年前「紅娘」事件裏唯一活下來的倖存者，作爲特大型污染事件裏唯一活下來的孩子，即使按照最寬鬆的程序，當年公司也絕對不可能僅僅隔離你一週便取消了對你的監測，而迫使公司改變主意的，是你被判定具有成爲變異者的才能。”
旁邊的工作人員遞過來一份檔案。
檔案下方有一行小字：「9527號：大難不死的男孩」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你在公司裏簡直可以算的上赫赫有名，我也是你的粉絲之一……畢竟……大都會建立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那種級別的災難。”
“哦。”
翟楠一邊翻看着檔案，一邊喪喪的問道：
翟楠明智的沒有問關於李屠夫的事情。
這個時候他已經明白，自己剛剛處理掉已經產生畸變的李屠夫，這個所謂的“分公司”，就在這個時候派遣了工作人員，顯然這並不是巧合。
恐怕李屠夫在進行心理疏導時發生畸變，也是他們安排給自己的評定之一，分公司早就清楚李屠夫被污染了。
翟楠不喜歡他們的做法。
如果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肚子上並沒有長那張嘴和觸手，肚子裏也並沒有那片詭異的黑色空間呢？
他們把自己的命當什麼了？
電話對面的裴雨沒有察覺到翟楠的語氣變化，她接着解釋道：
“這些怪物曾經是人。”
“污染降臨時，全世界大範圍出現了濃烈的污染源，污染源所在範圍內的人類紛紛畸變，變成了怪物攻擊人類——而這些污染被分爲兩種：精神浸染、血肉畸變——也就是所謂的精神怪物和血肉怪物——也可以叫鬼或者別的什麼，當然，還有最恐怖的一種，就是精神和血肉同時發生了畸變，這種怪物被稱爲無理者。”
“而那些分佈在荒野上的污染源，因爲周圍怪物數量極爲密集，而且污染濃度過高導致環境都發生了變化，也被叫做「恐怖屋現象」，我們的日常工作除了處理大都會境內的事件之外，便是探索和嘗試解決恐怖屋，試圖找到污染產生的原理。”
裴雨頓了頓，說道：
“翟醫生，您的評定已經初步通過，歡迎加入「公司」，以後我就是您的私人聯絡員。”
“對不起，我拒絕加入「公司」。”
“……”
翟楠放下電話，伸了個懶腰。
媽耶……傻子才加入公司呢……
先不說他們一言不發就搞了個畸變怪物來對自己進行評定。
光是剛剛裴雨說的工作內容就已經夠危險了。
翟楠前世只是個宅男。
雖然他也中二過，甚至爲了救女高中生下意識獻出過生命。
穿越過來之後還解鎖了金手指。
但這不代表他喜歡主動找死……
老老實實當個薪水微薄的心理疏導師。
按時下班兒不香嗎？
再說了……
他現在是觸手怪，這觸手別人還看不見。
要啥沒有啊？
……
裴雨愣了愣，才發現手裏的電話已經被掛掉了。
“怎麼樣？”
“他拒絕了。”
“他好像不喜歡我們做法。”
玻璃隔間內陷入一陣沉默。
這時，桌子上的電腦傳來了一份檔案。
裴雨打開檔案，“是李屠夫屍體的初步觀察結果。”
“什麼類型的污染？”
裴雨沉默了片刻，聲音變得有些複雜：
“雙重污染，他是無理者。”
“……”
“又是無理者嗎？”站在最前面的人喃喃道，“紅娘好像也是無理者來着……”
在場的人都安靜了。
片刻後，有人說道：“無理者應該是最少見……也最難清理的怪物吧？即使很多變異者都無法窺探和觀測到無理者的存在……”
“無理者一旦完全畸變，污染等級至少也在……”
“一般變異能力者根本沒辦法處理無理者……但是這個翟楠已經在無意識中連續兩次處理成功了。”
裴雨點了點頭：“不止如此，無論是十年前的紅娘，還是這一次李屠夫身上的怪物……都是憑空消失，找不到任何被處理的線索或者方法……我們根本不知道翟楠是怎麼處理掉它們的……”
“或者說，翟楠的能力，不可直視，也無法探查……”
……
房間裏不知安靜了多久。
“這麼說來，十年前，紅娘無緣無故消失，應該就是八歲的翟楠無意識處理的。”
“這傢伙……才能比怪物還恐怖啊……”
說話的人慢慢擡起頭。
“無論如何，想辦法讓翟楠加入分公司。”
“態度要好。”
“姿態要低。”
“還有……”
“儘量不要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試探他，或者用他不喜歡的方式，對他進行評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