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女人。
她赤着腳，輕輕踩在黑色河水上，低着頭慢慢走過來。
河水純黑，猶如鏡面，映着女人雪白可愛的腳趾，和塗着紅釉的指甲。
每當腳落到水面時，水中就會猝然竄出大團大團鮮豔如火的花，爲這個詭異純黑的世界填上一抹鮮豔的色彩。
很快，忘川沿岸就長出了一片鮮紅花海。
它們跟在女人腳後一路蔓延，宛如盛開的火焰。
……
“不管你承不承認，每個男人多少都會有些戀足。”
翟楠就這樣看着，他心裏忽然涌起一種強烈的衝動……他好想上去舔一口，這種衝動如此強烈甚至壓過了對危險本能的畏懼。
她越來越近了。
她打着黑色的油紙傘，猶如雨巷裏那個丁香般的姑娘，婀娜走來。
她就這樣走着，
走着，
好像在散步，踏着紅色的月光，踏着黑色的河水，踏着燃燒的鮮花，雖然只是短短几個呼吸間，但卻好像踏過了百年。
翟楠不是戴望舒，他前世沒有見過那個悠長又寂寥的雨巷，也沒有逢着那個哀怨又彷徨的姑娘，但他知道，即便是最美好的現代詩，也絕不能描繪女人行進的姿態。
她走過來了。
她停下了憂愁的腳步。
她站在了翟楠面前。
……
煙雨朦朧的紅月光中，女人伸出雪白皓腕，上面戴着一串金鐲子，這讓她的皮膚更顯青蔥嬌嫩。
“嗡”“嗡”“嗡”
空氣中驟然瀰漫出極端扭曲的壓力，這個世界瘋狂震動着，猶如不堪負荷的馬達，發出頻率極高的震音。
而這一切，只不過因爲女人朝着翟楠張開了手。
翟楠的頭皮幾乎都要炸開，他感受到了一種極端的恐怖，這種極度危險的感覺甚至超過了前世被車撞死的瞬間……他不斷嘗試着想要動起來，彷彿面前的並不是女人，而是這個世界最頂尖的捕食者。
緊接着，翟楠放棄了掙扎。
因爲，
她輕輕抱住了翟楠。
媽耶……翟楠身體有些僵硬，他的眼睛睜大，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好大，好想……
可惜啊，是冰的……
翟楠嘆了口氣，這麼冰，不好操作啊……
難道以後要推着她出去賣冰棒嗎？人形冰棒姬，只要倒果汁就行……
女人很美，不該存在的美，她好像一幅完美無瑕的仕女圖，瀑布綢緞般的黑髮下露出一段風流的脖頸，這足以讓世上所有的女孩子都羨慕，但翟楠偏偏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虛假感。
他很害怕……確切的說，是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很害怕。
女人很美，美的勾人心魄，而這種美又恰恰是一種武器，或者說某種融入了污染的精神。
而這種充滿污染的扭曲壓力簇擁着自己，形成了一種蠕動的錯亂感，分離了翟楠的意識，他情不自禁的被女人吸引，然而卻又詭異的感覺到自己在顫抖。
一股涼意慢慢從他的胃部涌了上來。
原本成羣的蛭子鬼此時已經不見蹤影，而強壯的血皇后則離得遠遠的趴在地上。
就連天空中旋轉扭曲的眼球鬼，也躲藏到了黑色宮殿後。
整個世界安靜着，以眼前的女人爲中心。
而這個世界，卻又彷彿在儘量遠離這個女人。
翟楠也想走，想要逃，想要掙脫眼前的女人……但他卻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然後伸出雙手，同樣將女人緊緊抱進懷裏。
紅月靜靜從黑色天空中注視着這個極端詭異的場景。
好像祝福，
他們擁抱着，猶如熱戀中的情侶。
只不過男人臉上的笑容僵硬顫抖，
而女人腐爛發紫的桃花眼裏，也裝滿了扭曲的惡毒。
……
不知道過了多久，翟楠忽然聽見耳邊女人的私語：
“我們……拜堂吧……”
翟楠聽着這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卻一動也不敢動。
“拜了堂……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
“死……也要在一起……”
“死在……一起……”
明明是最動情的情話，卻充滿了蒼涼和寂寥，彷彿惡毒的詛咒。
緊接着，女人鬆開青蔥藕臂，
光着腳後退幾步，裙襬開合之間露出大片雪白滑膩。
她用腐爛惡毒但極美的桃花眼盯着翟楠。
率先彎腰。
如同唱戲一樣：“一拜天地……”
“我不要……”
翟楠渾身顫抖，然而他的腰卻被一種龐大而扭曲的壓力死死壓住，然後彎了下來。
“二拜高堂……”
“嗡……”
翟楠和女人同時朝向紅月，拜了下去。
“我不要……不要……”
“我恐婚啊……”
“夫妻對拜……”
女人慢慢轉過身來，臉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彷彿終於和心愛的郎君達成了夙願，
彷彿終於可以喫到養肥了很久的鴨子……
“快點啊……”
“完成這一拜……”
“我就可以殺死你，然後和你永遠在一起了……”
……
“嗡——”
翟楠頭皮都要炸掉，他身上已經被汗溼透了，他有種感覺，如果完成了第三拜，或許他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見女人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似乎有些驚訝，也似乎有些不甘。
就好像到嘴的鴨子，飛了。
“下一次……下一次……我們一定要……”
“永遠在一起！”
整個世界變得虛幻，隨後紅月發出詭異耀眼的漩渦，而這片空間則在漩渦中緩緩消失。
……
“哥——”
翟楠被妹妹叫醒，而後者此時正湊在他跟前晃他的胳膊，“你叔叔醒了！”
她用力拉扯着呆呆的哥哥。
“趁這會兒沒人，咱們扶着他趕緊跑路吧，外環第一醫院的醫藥費把你賣了都交不起……”
“……”
還是妹妹親切啊……翟楠看着眼前張牙舞爪的少女，恍惚了很久才擺脫掉那種渾身僵硬的恐懼感。
突然伸開胳膊：“要抱抱！”
“你有病吧？”
妹妹看了翟楠一眼，紅着臉伸開胳膊抱了哥哥一下，問道：“做噩夢了？”
翟楠的妹妹叫周思念，和翟楠關係很好，在翟楠面前會習慣稱自己的爸爸媽媽爲“你叔叔”和“你嬸嬸”，而她的爸爸媽媽分別叫周志明和周春嬌——是的，志明與春嬌都姓周。
“愣着幹嘛啊，你是家裏唯一的男丁，你得支棱起來呀！”
周思念抱完哥哥後，突然又重新張牙舞爪起來，如果不是通紅的臉頰，根本看不出她是剛剛那個溫柔的抱住哥哥的少女。
而這兄妹倆非常有默契的同時忽略了家裏的另外一個男丁周志明。
“不用跑路。”
這個時候，翟楠才慢慢擡起頭，認真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也不用害怕被人看見。”
“錢已經交過了。”
“這次醫院，我們住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