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無數看不見的怪物,從他們身邊爬過。
有一層層密密麻麻的血絲,在他們身上鑽進鑽出。
有人感覺到了,奇怪的擡頭,什麼都沒看見。
只是疑惑的搖搖頭。
回頭大喊道:
“家人們,
天陰了,要下雨了,
打雷收衣服呀……”
說着,便在街道上快步跑動起來,然後撞到面前的空氣上,恐懼的四處張望。
當然了,這黑壓壓的陰影和烏雲,自然不是真的要打雷下雨,而是看不見的怪物,在城市上空爬動奔走的樣子。
在這個動態的場景裏,一道身影站在街道中央的廣場上,看起來有些孤獨,與當下環境格格不入。
鮮紅血絲在周圍的高樓上,漸次向外蔓延。
人頭大小的眼球在空中漂浮,將畫面傳輸回來,翟楠眉頭皺起。
這些放映機般的無數視角,彷彿是在看一場極度詭異的邪典電影。
他看到某個單元房裏,懷孕的女人氣喘吁吁的坐在沙發上,旁邊的男人一動不動的玩手機,廚房的鍋子裏咕嘟嘟燉着骨頭湯,電視上放着污染之前的軍事錄像帶。
房間裏安靜的有些壓抑。
女人可能是口渴了。
想喝水。
水杯就放在面前的廉價茶几上,茶几很低,女人夠不着,她的腰彎不下去。
但水杯離旁邊的男人很近。
她無助的看向旁邊的男人,男人無動於衷。
她輕輕拍拍男人,“老公,我渴……”
男人依舊一動不動。
女人還想開口,男人暴躁的放下手機,女人趕緊畏懼的閉上了嘴。
水喝不成了。
廚房裏傳來鍋開了的聲音,女人看了一眼老公,無奈,艱難起身。
“嘩啦——”
咣噹一聲,鍋掉在地面,孕婦的尖叫聲響起,滾燙的熱湯撒了孕婦一身。
她痛苦的摔倒在地面,鮮血和淡黃色的液體從下面流出,將地面染色,空氣中頓時傳來骨頭與血液混合的腥臭。
男人坐不住了,從沙發上慌忙起身,來到廚房,看着眼前的場景。
猛地捂住鼻子。
然後暴怒的一腳踹在孕婦肚子上。
“蠢貨!臭婊子!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你就是白癡!”
女人被燙的瘋狂顫抖,小心翼翼的求饒:“我……我錯了……老公你別生氣……萬一打壞了孩子……”
然而,男人越發暴怒,眼眶鮮紅嗜血,表情幾乎炸裂,“打的就是你!你活該!你們娘倆都活該!”
女人嗚嗚哭泣,男人下手越來越重,他越來越瘋,越來越巔,就像一頭失去了神智的野獸。
一不小心,踩在地面上的粘稠液體,
噗通,
重重滑倒在地上。
“嗚嗚嗚……”
空氣中女人嚶嚶的哭聲忽然一停,咯咯狂笑,臉上表情詭異瘋狂,嘴角幾乎拉到耳根,“摔得好!摔得好!”
男人更生氣了,他好生氣呀,都快要喘不過氣了。
他血紅着雙眼,不顧疼痛,抓起滾燙的鐵鍋砸了過去,“砸死這個野種……反正也不是我的孩子……”
女人溫柔的笑道,“真是無能狂怒呢!
你就不怕萬一殺死的……
是你的親弟弟嗎……
哈哈哈哈!”
女人好得意呀,她就喜歡看着自己男人這幅被綠以後,無能狂怒的樣子。
女人咯咯笑道:“我們都是一家人啊,你怎麼能對我那麼殘忍?我們都是媽媽的孩子,媽媽告訴我這個家人太少了,要我多生點,反正外面的男人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我們要,建成一個大家庭啊!”
“……”
男人再也忍受不了,捏住她的喉嚨。
“這個房間只有我們兩個在。”
“沒有家人知道你會被我掐死。”
“媽媽也救不了你。”
翟楠平靜的控制情緒主宰。
在天花板上靜靜飄浮。
確認他們不是先遣小隊的隊員,轉到了另外一副場景視角。
同樣的單元房,婆媳在一起看電視。
頭頂的風扇嘩嘩譁轉。
媳婦一手給婆婆捏腿,一手給婆婆剝葡萄,婆婆發黑的爛牙,把葡萄皮吐到媳婦臉上。
媳婦笑容滿面,“婆婆,我給你倒水。”
說着,進了廚房,表情猛然陰冷惡毒,掏出一個紙包,將許多白色粉末撒進水裏。
婆婆也很慈祥,感謝道:“媳婦,我身體不好,辛苦你了。”
“沒事的,我們都是媽媽的孩子,我們都是一家人。”媳婦笑着端水出門。
她把杯子塞到婆婆嘴邊,陰影裏表情恐怖,嘴角瘋狂上揚,“婆婆,快喝水。”
婆婆喝了幾口,突然有點熱,拉了拉衣服,“把風扇開大點。”
媳婦笑着打開風扇,走到風扇下面,想替婆婆試試風。
嘩啦。
風扇轉到最快的時候,砸下來。
就這麼輕輕的,
削掉了媳婦的頭。
啵兒。
噴泉一樣。
婆婆臉上露出瘋狂的惡毒,“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媽媽看不到的地方,是怎麼罵我的?”
“你根本就沒把我當家人!”
“你只是在裝給媽媽看!”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感覺胃裏憋悶,胸口脹痛,天旋地轉。
不可思議的看了一眼媳婦端來的水。
然後忍不住噴出一口血。
房間角落,一隻身上掛滿鮮紅血絲的情緒主宰,悄悄穿過門縫,離開房間。
……
“多美好的大家庭啊……”
翟楠目光重新落回街上。
一切都那麼和諧。
路人們友善,鄰里愛戴,依然是大家庭。
甚至有的家人看到翟楠站在這裏不動,關切的上來問候。
翟楠有些看不懂。
他們是家人,
也是監控。
他們是最寬容的法官,
也是最嚴密的警衛。
他們在陽光下,天下是一家。
他們在陰暗裏,違背媽媽的教訓,瘋狂宣泄着壓抑到極致的情緒。
翟楠通過怪物們的視角注視着整座城市。
忽然覺得這個地方光怪陸離。
明明陽光普照,但卻在看不到的地方,遍地黑暗。
明明到處是親情,但好像處處充滿着不信任的眼睛。
每個人都很無私,可是翟楠又覺得他們其實可能很自私,無私的樣子,是給媽媽看的,而自私的樣子,只有在媽媽看不到的地方,才能顯露出來。
“不知道這個城市以前是什麼樣子。”
翟楠輕輕嘆了口氣,“但現在看來,這座城市生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