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噼裏啪啦地砸下什麼東西,周遭的聲音亂的很,
像是有無數的人在竊竊私語,那聲音像蟲蛀一樣蝕咬着耳膜……
是誰啊,別說了,不要說了,頭好疼……
暮合試着動了動想捂住耳朵,卻發現胳膊酸得很,
渾身都疼,身子動彈不得。
眼睛裏火辣辣的,不知道流進了什麼東西,“嘶——”
掙扎着用手擦了一下眼角,
入目是一隻胖胖的小白手,手上是污紅的一片,是血!
猛然而至的清醒襲來,灰濛濛的天色,黑壓壓的人羣,血水從腦袋底下流出去,
和着雨水流出去老長……
雨珠叭叭地砸在擋風玻璃上,
一個身着白色長衫的人從一衆“惡鬼”一樣的人羣裏走出來,
不吝怨毒地朝她走來,“你爲什麼不去死!爲什麼不是你!”
“去死!去按那個按鈕啊!”
“姐!撐住!”
“記起來了?哈哈哈哈哈!”
“忘記吧,小合,忘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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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漏過一窗乾淨的陽光,在初冬漸涼的天氣裏顯得十分令人舒適。
病牀上躺着一個年輕的女孩,如果忽略住院簿上的住院時間“7天”的話睡相乍一看上去還算是是安詳。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映在一旁花束中的一片手球葉上。
噹噹噹,三聲敲門聲響起,一個身着粉色護士服的護士走了進來。
“暮小姐今早的血象報告出來了,一會兒劉醫生就過來。”然後看了一眼吊瓶裏的點滴餘量。
護士在8點查房的記錄表中,找到寫着“暮合”的一欄,記錄下了這個病人的體溫、心率。
“好,謝謝您。”坐在一旁的女孩回答,聲音裏不難聽出疲憊。
護士知道這人是病牀上的人的妹妹,暮螢。
暮螢沒有坐在稍遠一點的沙發裏,儘管那裏會顯得舒服一些。
這七天裏只要是她在,都只是搬了一個白色的椅子,靠在椅子上。
雙腿微微向一面傾斜,不拿出手機,也不聽音樂,就滿眼看着牀上的暮合,護士覺得這個一動不動的姿勢挺瘮人的。
嚴格來講,暮螢也不是不動。
唯一會動的眼睛在動的時候也是看一眼吊瓶裏的藥液還剩下多少。
噹噹噹,三聲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進來的是暮合的主治大夫,劉醫生了。
劉醫生這個醫院最有經驗的胃腸病大夫,這個最有經驗還要從早年間說起。
據說那一年的某一天急診裏突然接診了二十多個耬席的時候喫水產品食物中毒的病人。
這位劉醫生剛巧了是值班大夫,大半夜的不可能馬上把同事叫回來,這個劉醫生當機立斷:“洗胃!”。
胃洗到後半夜,這人才算是都救回來,後來人稱“胃劉”。
以至於院長接到小暮副總打電話說小暮總可能是喫壞了東西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位洗胃起家的劉醫生。
“暮副總在呢,”劉醫生走到暮合牀前聽了聽診。
“我姐姐怎麼還沒醒過來?”小暮副總站起來,
“我只知道普通食物中毒洗了胃不應該昏迷一個星期這麼誇張吧?”來人沒有敲門,直接打斷了這位劉醫生的話,最後的一個“吧”字尾音微微上揚,聽着就很不好惹。
身後跟着的人有兩個,一個壯一個瘦。
壯的那個一身的腱子肉,面色卻很清秀;瘦的那個頭簾遮了一隻眼,看過去倒是叫人後背發毛,就跟精怪一樣的生冷。
咔噠咔噠的皮鞋聲越來越近,“怎麼還沒醒,你到底是洗沒洗乾淨胃,豆子都倒出來了嗎?”
劉醫生頭有點大,這位,正是郢城道上人盡皆知的岑雪小爺。是暮合“世襲”的“妹妹。”
當年有幸見識過她老爸岑洪山生縫89針的風采,當時縫針的醫生針都打滑了,岑老大愣是咬着牙罵了20幾分鐘娘,裹好了紗布帶了人就出去了。
而今這位,也是頗有岑老大當年風采。
“是啊是啊,按理說應當是早該醒了,不過…這…”不過麻藥勁兒按理過了,她不醒,這也沒有辦法,還是得等等。
當然,這幾句話劉醫生是不敢這麼直白的說出來的。
“那按劉醫生的意思,我姐姐是不想醒?”岑雪哂了一聲,鼻孔裏重重的呼了一口氣。
“二姐,再等等吧,”暮螢,也就是小暮副總看向岑雪,嘴上說等等,其實眉間的愁緒藏都藏不住。
“好,那劉醫生,咱們出來說。”岑雪看了一眼牀上合着雙眸的暮合和一臉愁容的暮螢,頓了頓,轉身出了病房。
樓道里,岑雪輕車熟路轉出房門往劉醫生的辦公室走去,劉醫生反而跟在後頭,就好像要去的是岑雪的辦公室一樣。進了辦公室,岑雪坐在了就診坐上。
‘好在岑雪沒有做到桌子裏頭’,劉醫生捏了一把汗,隨即,岑雪掏出了一根細煙,和一隻制式考究的打火機,“咔”點燃了煙。
劉醫生的汗還是沒省,正猶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醫院裏禁止吸菸,岑雪開了口,“說吧,姐大怎麼還沒醒?”岑雪呼出了一口煙,煙氣瀰漫開來,“別再用你昨天的話來哄我,豆子沒煮熟也不至於昏迷一個禮拜,你不是說洗胃之前就已經吐出來不少了嗎,是不是你大意了,沒有洗乾淨。”
細煙夾在兩節骨節分明的指節間,大拇指輕輕一彈,菸灰落在了腳邊的垃圾桶裏。
“岑總啊,是這樣,按理說各項指標都正常了,這人也早該醒了,這沒醒也肯定不是什麼大毛病,也許,也許”
“也許什麼?”岑雪微微皺了一下眉,眼睛眯了眯。
“也許暮總是疲勞過度,這個,也許就是太累了,處於昏迷狀態休息,”劉醫生推了一下眼鏡,
“你知道,人這一鬆勁兒,就撐不住了,太累了就會休息,暮總日理萬機,嘿嘿,所以我覺得,暮總也不是昏迷,就是這個這個休息狀態。那看時間,也就快醒了,不能再睡了。”
劉醫生訕訕地笑了笑,岑雪本來打算相信他的話,也被這一個笑打了個回馬。
怎麼瞧着這人也不是很靠譜,偏偏院長非得說這人有經驗,嘆了口氣,岑雪站了起來,隨即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