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麗唐陀圍着鄭懷慶轉了十幾圈,愣是把薩滿請神咒全給唱完了,一口烈酒噗嗤噴在降魔杵上,鄭懷慶頓時感覺到後脖頸一涼。
他聽着抑揚頓挫的唱詞和鼓點,上下眼皮頻繁打架,稍微放鬆精神,馬上沉沉昏睡。
劉天欽怕出問題,想走到鄭懷慶前面,普旺趕緊攔住他挎着他的脖子:“你不用擔心,古麗大姨就是讓他睡着了,人在醒着的時候精神防備很強,不容易問出東西,要等徹底放鬆了才能方便問神。”
普旺嘉措還沒說完,古麗唐陀把手裏的烈酒和降魔杵全都放下,她閉着眼睛念着他們都聽不懂的咒語,雙手在鄭懷慶腦袋上不斷摸索。
鄭原的腦袋像着火了一樣,冒出絲縷煙霧,這詭異的一幕就發生在白晝天光之下!
“咣噹~~~”
突然,古麗唐陀像是被動物頂飛,轟隆一聲踉蹌着砸向供桌,桌上的所有東西在一瞬間被掀翻在地,呼呼啦啦滿地都是各種五穀雜糧。
她被震得躺在地上,好一陣子起不了身,普旺和劉天欽這時終於反應過來儀式出了問題,兩個人分別跑向鄭懷慶和古麗唐陀。
“鄭懷慶,鄭懷慶,你醒醒啊~醒醒啊~”
劉天欽發瘋似的搖着鄭懷慶,無論怎麼搖晃,他就是醒不過來,鄭懷慶的皮膚越來越燙,甚至腦後煙霧越來越濃,他顧不得有沒有危險,端起院子裏洗完衣服的水,呼啦一聲朝鄭懷慶腦門兒澆上去!
鄭懷慶冷不丁被潑了一盆冷水,猛地從昏迷狀態睜開眼睛,他低頭一看,自己全身都溼透了,還沒來得及吭聲,突然又昏過去。
“古麗大姨,你沒事吧!”
普旺嘉措把古麗唐陀扶起來,她很明顯被剛纔的一幕被嚇着了,滿眼疑惑盯着昏迷後的鄭懷慶。
她眼珠轉了好幾圈,眼底劃過悲傷之色,本想去把他臉上的水擦乾淨,還是沒有下手。
她低頭看着鄭懷慶:“我沒事兒,突然震這一下子把我給震懵了,我給十里八村的牧民鄉親祈福那麼多年,從來沒有遇見過今天這種情況。”
“這孩子的身體跟你們完全不一樣,奇怪了,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古麗唐陀此刻明顯目光渙散、臉色驚懼又激動,普旺嘉措也不知道這神婆在說什麼,眼下鄭懷慶仍然沒醒過來,他試探着問道:“古麗大姨,我朋友礙不礙事,他都暈過去了。”
神婆看着普旺嘉錯,鄭重解釋道:“不礙事,薩滿問神要高度集中精神力,我剛纔讓他進入了精神極度放鬆的狀態。”
“現在這個情況,是因爲他的身體一直都在排斥問神,他的身體放鬆了,精神一直都在繃緊,虛耗太多精神力,累暈過去了!”
普旺知道鄭懷慶只是睡着了,長出一口氣:“那就好,我先把他給弄回去!”
兩人扶着鄭懷慶轉身離開,古麗唐陀把他們送出大門:“你們多準備點好喫的,他醒來一定會很餓,要多喫高熱量、高脂肪的東西,迅速把體力補回來。”
…………
一小時後、林場家屬院
“關子,趕緊出來搭把手!”
普旺沒想到鄭懷慶在高原不算高,體量還挺重的,兩個人拖着他從觀陀村走到林場,險些累趴在地上。
關子瞅着鄭懷慶一身的水,趕緊跑過去托住他:“這是咋滴了,早上走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我尋思着今兒也沒下雨啊,咋淋得跟個落湯雞似的囁,你們仨嘎哈去了,弄得屁事狼煙的!”
普旺被關子接過手,氣喘吁吁道:“別廢話那麼多了,趕緊去正屋把地爐子和炕都燒起來,把你家好喫的都拿出來一點,明天等懷慶哥醒了,好好給他補補。”
普旺嘉措和劉天欽把他的溼衣服脫下來,給他換上乾衣服放到暖炕上,只等他恢復體力清醒過來。
鄭懷慶果然像古麗唐陀說的那樣,等第二天早上才漸漸甦醒,他一睜眼只覺得肚子餓得發熱:“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是有了,你要是餓的話,我馬上把喫的給你弄過來。”
劉天欽說完,把在外面劈柴的普旺叫進來,他聽動靜就知道懷慶哥醒了,帶着鍋碗瓢盆走進正屋。
炕上很快擺滿野味肉類、香腸青菜,鄭懷慶感覺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就着烙餅大快朵頤喫起來,這是他喫過最香的一頓飯。
“嗝~~”
飽嗝一打,鄭懷慶總算把空空如也的胃填滿,劉天欽給他倒了一杯清茶:“昨天你突然昏倒,把古麗大姨的臺子都震塌了,差點把我倆給嚇死,你還記得昨天發生的事情嗎?”
鄭懷慶喫飽喝足,撓着後腦勺想回憶起昨天晚上的經歷:“我只記得我後脖頸被人噴了一層水,然後就啥也不知道了,等再醒來,就看到你往我頭上潑了一盆冰水,我還沒來得及罵你,就又沒知覺了。”
衆人喫着餃子,關子放下碗筷:“不過,你們既然沒搞清楚能夢見魔窟的原因,這可沒法整,連古麗大姨都把不准你們的脈,那……那還有誰有通天能耐啊!”
普旺敲着筷子鬱悶道:“很難辦,要這樣說的話,除了去魔窟峽谷走一遭,還真沒辦法查出真正原因,從這裏繞道去塔蠟山有點遠,遠遠不如從昆峯鎮找古代雪道,這樣或許還能早一點到達塔蠟山魔窟峽。”
劉天欽在大城市長大,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字眼,好奇出來:“雪道是什麼?”
普旺扒拉牀頭櫃匣,拿出翻閱得逐漸泛黃的地圖,指着崑崙山其中一個地點說道:
“崑崙山全長5000裏,接近五十萬平方公里山域,有無數主脈副脈、主峯側山。”
“從古代到現在,一直都有人試圖攀登翻越,想找到位於崑崙山的修仙界,從西周時周公面見西王母開始,無數朝代的皇帝,都曾經派人來崑崙山尋找神仙,雖然都是無功而返,卻在崑崙山留下數以萬計的雪道。”
“這些雪道幾千年來不斷被歷朝歷代統治者擴寬延長、開鑿重建,逐漸將崑崙山所有山脈都貫通連接,像一張網似的罩在所有崑崙山脈。”
“只不過歷代的雪道縱橫交錯,如果不是有經驗的獵人,很難從溝壑縱橫的崑崙山找出正確雪道。”
“我跟你們提到的昆峯鎮,那裏矗立着一座巨型闕樓‘崑崙關’,是進崑崙找雪道的唯一捷徑!等明天,我就帶你們去昆墟鎮,萬里長征也總得先踏出第一步不是,今天你就再好好休息休息。”
關子一聽說要去崑崙山,訕笑着推脫:“我就不去了,我娘說明天我爹回來,我得趕緊把家裏的活兒幹了!”
一夜休息,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普旺帶着鄭懷慶和劉天欽駕馬趕路,昆峯鎮距離觀陀村大約半天路程,等他們到地方已經接近中午。
三個人在塔廓古街隨便吃了幾口飯,徑直走向街中心的塔廓藏佛寺,要求來這裏的,不是鄭懷慶和劉天欽,而是普旺嘉措。
“懷慶哥,牧民們進深山之前,都會到塔廓藏佛寺求一串象雄天珠,以保佑進山的途中得到神佛庇護,不至於讓山林裏的邪祟進體,你們雖然不信神佛,我覺得來一個也沒什麼問題。”
普旺沿着寺廟廣場的轉經廊走了一圈,跟着他們來到塔廓寶殿,他朝裏面望了望,叫住一個年輕喇嘛:“小師父,釋尊怎麼不在主殿!”
“釋尊上師在後面的禪房,你們找他有事,可以去後院禪房找他。”
鄭懷慶不知道普旺找一個叫釋尊的喇嘛做什麼,只得跟着他的步伐,穿越佛堂迴廊往後院走過去,他們跨進後院拱門,馬上就看到一箇中年僧侶,他正在銀杏樹下打坐。
他看普旺嘉措興奮的小眼神,中年僧侶大概就是釋尊上師,普旺一溜煙跑過去,恭恭敬敬給釋尊上師行了一個佛禮:“釋尊師父,我要帶着兩個朋友出遠門,去崑崙山腳塔蠟峽谷,您能不能給我的象雄天族注入神力,我聽說魔窟峽谷很可怕。”
“很可怕,爲什麼還要去?”
普旺趕緊擺手:“不是我要去,是我朋友,他經常在夢裏看見魔窟峽谷,連薩滿巫師也不能問靈,我們想親自進山看看,塔蠟山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
釋尊老師傅聽普旺這麼說,擡眼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兩個人,他盯着鄭懷慶看了好一陣子。
他把目光移開後,對普旺伸出一隻手:“把你的天珠給我。”
“好嘞,多謝釋尊師父。”
普旺把脖子裏的天珠交給釋尊上師,嘴裏不斷念誦經文,旋即把天珠戴回普旺脖子,伸出手掌在他頭頂輕輕撫摸,片刻就完成了賜福儀式。
“懷慶哥,你讓上師也給你試一下。”
不等鄭懷慶同意,普旺嘉措把他拉到上師面前,出於尊重他屈膝下蹲,低下頭露出頭頂,釋尊喇嘛看着他的腦袋,始終沒有伸出手。
“釋尊師父,您不願意爲他賜福?”
普旺見釋尊師父沒有活動,眼神有點疑惑,很多牧民都知道釋尊上師是最仁慈智慧的,不會這樣待人,釋尊搖搖頭:“我願意爲任何人賜福,但你這位朋友精神念力非常強大,我如果強行賜福,傷他身也損我福德,不如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