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侃趴在車窗看向窗外,一輛火車在鐵軌呼嘯前行,那駕駛員聽到其他列車的聲音,緊張兮兮打開車載班次系統,調出當天的鐵路班次表。
他一看,臉馬上變得極其難看——上面除了他們乘坐的“海岸風光”號,根本就沒有任何一列火車在這條線路。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黴國的列車都是按照鐵路公司的班次表前進,怎麼可能沒有他們的記錄!”
這洋鬍子駕駛員拿出車載對講系統,不斷朝外尋呼車載通訊,想跟後面的列車聯繫上,結果可想而知,後面的火車根本就毫無應答。
副駕駛員在一旁嚷嚷道:“這樣不行,要是按照後面火車的速度,最多十分鐘,肯定要撞上我們這輛車。”
梁侃趁着駕駛員吵架的功夫,從監控面板調出車尾的畫面。
鄭原盯着這列火車仔細看,越瞅越覺得不對勁兒!
那圓形車頭標着鷹隼、錘子和麥穗,高高豎起的排氣管呼呼冒着黑氣,車輪被搖臂牽引着軲轆,一看就知道是老式內燃機火車。
這列老式火車身後的車廂統一刷着墨綠油漆,每節車廂都亮着昏黃燈光,在黑夜裏十分顯眼。
鄭原覺得非常奇怪:“奇怪,這火車那麼那麼老,黴國這種老火車還在使用?”
隨着那列火車越走越近,梁侃逐漸看清這列火車前的編號————D18690510A
她大喊一聲,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糟了,這列火車好像是勞工之星號運輸火車。”
奧利安娜一聽勞工之星四個字,眼神立馬變得緊張:“當真?”
鄭原看梁侃和奧利安娜的臉色,他們絕對知道勞工之星是什麼,他焦急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你們爲啥那麼緊張?”
梁侃把手裏的觀光圖冊拿出來,鄭原一眼就看到高草崗這一章的左下角,印着一幅黑白照片,照片裏就是勞工之星號火車。
“1869年,太平洋鐵路通車在即,一列滿載鐵道工的運輸列車,從高草崗消失,再也沒有出現在世界上!”
鄭原讀完黑白照片上的信息,心裏咯噔一下:“這麼說,我們眼前的火車已經消失了150年了。”
一百五十年時間,別說是屍體了,就是骨頭渣子都不一定留得下,他想到這一點,倒吸一口涼氣:“天哪,這不是鬼車嗎?”
梁侃看着監控,腦筋轉得飛快,他馬上意識到車頭前屍體死活不退的原因:“我明白了,車頭前的怪人並不是要殺我們,只是想拖住這列火車,讓後面的蒸汽火車追上來。”
“不管後面的火車是什麼,我們必須得啓動火車!”
梁侃說完,兩個駕駛員馬上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們面有難色趕緊搖頭拒絕:“不行,萬一他是人,我們把人撞死了,那屬於重大事故,我們不能擔責任。”
她抓住這駕駛員的衣領,用字正腔圓的鷹語大喊大叫:“你們要不走,等那列火車追上來,一車人全都得給你們陪葬。”
“少跟他們廢話,這時候就應該用強的!”
奧利安娜拿出一把槍指着駕駛員:“你們要不走,我們就只能開槍,然後我們自己來開,選一條路!”
這倆駕駛員看見槍,嚇得脖子都快軟了,他們嚥了一把口水,手忙腳亂啓動火車:“我……我開……我開還不行嗎!”
在蒸汽火車頭撞上“海岸風光”號之際,駕駛員成功啓動火車,車頭轟隆朝着前方怪人撞過去。
“吼吼吼!”
這怪人果然不是人類,它被車頭撞上時,皮囊一瞬間放氣,一個四肢黢黑猩紅的毛絨怪,從皮囊後背鑽出,嘩啦一聲跳進旁邊的草叢。
“你們扶好,我們要加速了。”
駕駛員等那怪物鑽進叢林,把列車提到最高速度,火車呼嘯着破開草叢,跟蒸汽火車的距離越拉越大。
鄭原看向車尾監控,那火車燈光驟然熄滅,車廂鑽出無數橘黃光團,等光芒散盡,蒸汽火車霎時停在原地不再動彈。
鄭原長長呼出一口氣:
“幸好,要真是被這些高草叢裏的怪物跑進來,我們估計跟車上的人下場一樣。”
“哦,上帝保佑,謝謝你們,老夥計,是你們救了一車的人!”
駕駛員回過頭衝他們四個人連聲道謝,倒是搞得奧利安娜不好意思了,畢竟是她先拿槍指着這兩個人。
眼下危機已經消失,他們跟駕駛員告別後,從駕駛室回到所在的包廂。
剛一落座,兩邊窗戶嗡嗡開啓,鄭原看向車窗,火車響起嗚嗚轟鳴聲,已經駛出高草崗向西部洛基山不斷前行。
他不經意間瞥向身後的草叢,高草叢在夜色掩護下揚起綠海浪濤,那草叢間隱隱明滅,彷彿盪漾着金色海洋。
鄭原正盯着窗戶往外看,老邢走進包廂,一臉震驚說出這句話。
“手印?”
鄭原讓他躲開一條道,衆人站在包廂門口,過道窗戶上赫然出現血淋淋的手印,看掌紋和骨骼形狀,絕對不會是動物的!
鄭原撓着腦袋,自言自語:“難道,是什麼人在惡作劇?”
姜老頭嗤笑一聲:“年輕人,什麼人能出現在深更半夜的高草叢,還在火車上留下一個手印,無論是誰,他的真實身份絕對不簡單。”
老頭頓了頓,語氣略微神祕繼續說道:“老朽倒認爲,這手印是有人正在向我們施壓,或許今天火車上的這一齣兒,就是那些人的手筆。”
梁侃仔細觀察車窗上的手印:“老先生,無論對方是誰,我們總得搞清楚那華工到底是什麼,我敢肯定,那毛茸茸的東西,我們以後還會再見。”
“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休息吧,等明天中午正好到舊津山市。”
衆人現在掌握的信息太少,即便強行討論也沒什麼成果,他們見其他乘客已經熄燈入睡,各自回到包廂,準備休息。
鄭原看着呼嘯倒退的夜色,眼皮困得直打架,纔不過幾分鐘就沉入夢鄉。
“醒醒~醒醒,你睡着了,可就醒不過來了。”
鄭原感覺自己臉上冒着溫熱溼氣,沉重的眼皮好像蓋着鐵皮,他猛地一睜眼,眼前的人嚇了他一大跳!
這男人,分明是攔在車頭前的那個華民。
他嚇得身子朝後躲去,還沒等他站起來,鞭子啪一聲打在他後背,火辣辣的疼痛在後背盪漾開。
鄭原擡頭看過去,一個白皮大鬍子穿着工裝牛仔褲走過去,他眼神兇狠望着他正要打第二次,那熟悉的華民趕緊用手攔在前面。
他不知道跟工頭說了,這洋鬍子收下幾張綠票子,滿意地揚長而去。
隨着洋鬍子越走越遠,鄭原逐漸看清他所處的環境:
這是一個山谷地,峽谷一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厚重積雪將山峯完全鋪滿,北風呼嘯中,鵝毛大的雪花簌簌落下,氣溫一度冷得人鼻子結冰。
但另一側卻覆蓋滿植被,蔥鬱繁盛,生機盎然。
一些華工穿着破敗的棉襖,戴着白手套,在峽谷底剷除堆積的亂石,叮叮噹噹的敲打聲響徹山谷,遠處的鐵軌正在架設枕木和軌道。
“啪……啪……啪!!!”
工頭不斷拿出皮鞭,朝着跑得慢的華工背上狠狠甩一鞭,這錐心刺骨的疼痛讓華民們恐懼不已,他們更賣力拉動身後的碎石筐。
遠處山谷口的工棚冒起裊裊炊煙,工人們在幾十頂帳篷裏進進出出,鄭原看這些人都頂着油亮辮子,馬上意識到這是太平洋鐵路的修築工地。
他心裏一千一萬個不相信,但事實就在眼前,後背火辣辣的疼也提醒他,這不是幻覺。
那熟悉華民放下自己背上的挎包,把鄭原拉到工棚附近:“你幹不了,就莫要拉那麼多石頭嘛,把筐兒筐兒給搞壞嘍,工頭肯定會生氣噻,莫要逞強。”
“你怕不是被打傻了吧,有些時候人不能太實誠嘍,也要懂得偷懶兒,你像我們把大石頭放在筐底下……嘭轟隆!
!!!”
“雪崩了,趕緊逃命啊!”
這男人還沒說完,山谷突然傳出巨響,那懸崖峭壁上的積雪猶如脫繮野馬,奔騰而下。
很多工人根本沒來得及逃出山谷,就被洶涌而下的雪潮淹沒,在雪潮撲到鄭原眼前之際,他一瞬間看清這華民身前的合金銘牌,上面的名字清晰可見——金德榮!
“啊!”
鄭原感覺自己渾身都被浸入冰雪,他大喝一聲直起身子,猛地從牀上坐起來。
他趕緊掃視一眼周圍,知道自己還在“海岸風光”號列車包廂,他深吸一口氣抹一把頭上的汗,這時才發現渾身都已經溼透了。
“怎麼了,後生,是不是做噩夢了?”
鄭原看向牀鋪下,姜老頭兒早早醒了,正坐在包廂裏喝咖啡,此時,中午的刺眼陽光透過玻璃照進車廂,在他被子上灑下金黃光暈。
“嗚嗚嗚嗚嗚……咣噹咣噹咣噹當!”
他望向窗外,這火車正經過峽谷地,關隘跟他在夢裏見到的一模一樣,車身高速駛過山谷裏的鋼筋混凝土高架,刮出如同鬼哭狼嚎的嗚嗚響聲,這聲音聽的人心裏直發毛。
他出去洗了把臉,回來時其他同伴全都集合進他的包廂,他隨口問道:“現在到哪裏了?”
梁侃看着觀光圖冊,隨口說道:“已經過了耐華達山脈,很快就要到舊津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