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那你倒是說說，我們現在在哪？”
鄭原把手電筒打到最亮，朝衆人努努嘴，他們一起看向手電筒的光斑。
假如他們頭頂是夜幕天穹，那麼手電筒的光柱會直接照到空中，最終因爲光源散失而消失聚光點，可眼下的天幕卻完全不同，光柱好像罩在了磨砂玻璃表面，水缸大的光斑朝外漫散雪白柔光。
這一幕，立馬警醒了所有人，梁侃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我們頭頂並不是天空而是冰穹，你們還記得我們見到的印第安人的藏身地吧，那個巖洞就是利用地洞前的冰殼，在天坑下造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生態系統，我們現在碰到的，是比美洲天坑更大更寬廣的冰穹地貌。”
“也正因爲這一片森林被冰岩混合物牢牢遮蓋起來，衛星纔會把這裏錯認爲尋常的岩層褶皺，識別爲寸草不生的冰山，實際上這裏卻另有乾坤。”
她說完低下頭抓了一把土壤，指了指附近的巨型針松，把野草展示在衆人眼前：“你們看這裏的植物，與現代的植物沒什麼區別，巨松也都比一人合抱粗，說明這裏的植物至少生長了超過五千年了，那麼這座冰穹地貌形成的時間，大概在公元前千年左右，只有這個時間段，才能在當今的時代長成茂密的原始森林。”
鄭原朝衆人點點頭：“我想，這裏的形成，跟史前洪水息息相關，可能是那次大洪水之後產生的岩層奇觀。”
敦戚看向頭頂，偶爾可見一些雪花飄散落下，迅速湮滅進溫暖溼潤的泥土，她深呼一口氣：“沒有毒氣就好，今天晚上大家就現在車廂休息，等明天一早繼續往前走。”
他們在空地上搭了火爐開始做飯，等喫喝完畢酒足飯飽，陸續回到車廂休息。
這一夜，是他們睡得最舒服的一晚！
以前的夜晚，寒風在車外颳得呼啦作響，燥熱暖氣把人烘得口乾舌臊，哪怕睡着了也得擔心會不會發生雪崩山難。
反觀冰穹森林，這裏跟崑崙山險境完全不同，溫暖溼潤的氣息隨着換氣機股股涌入車廂，耳邊偶爾還能聽到昆蟲靈動鳴叫，猶如在夏夜蟬鳴中，睡在自家院子裏的涼蓆上，愜意舒服之感浸入頭腦，好好讓所有人做了個美夢。
待翌日天亮，所有人被明晃晃的陽光叫醒，鄭原揉了惺忪睡眼，把元迦曼的腦袋輕輕放在靠背上站起身，他打開車門走出去，昨晚上沒看清的一切，在他們眼前徐徐展開。
他們的車停下的位置，是冰穹地貌的最高點，再稍微往前開一點，纔是真正的冰穹森林。
正如梁侃的猜測那樣，整個森林都被滿是皺褶的冰層穹頂覆蓋，由於冰層混合了岩層沙土，使得冰穹呈現出半透明的灰藍質感。
陽光照到冰穹表面化爲漫散的白光，將整個森林完全照亮，在冰穹的表面，有着像蜂窩似的大小不一的坑洞，陽光自坑洞散播下來，無數金色光柱在森林裏照亮，這即是刺眼光芒的來源。
鄭原放眼望去，森林高低錯落層林盡染，湖泊河流湛藍幽深，大面積的灌木像草場似的，野生羚羊馴鹿微微露出額角，遠處甚至還能看到蔥鬱盎然的山巒，像翡翠綠螺似的橫臥成片，彷彿是存在於崑崙山內部的世外桃源。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的同伴也都清醒了，看到眼前的神奇一幕，驚訝得目瞪口呆。
“像這樣的地方，真會有神仙修煉吧！”
梁侃點點頭：“確實有可能是世外桃源，這個地方太隱蔽了，能找到這裏的都不是一般人，能在這裏生存的那更不是一般人。”
“我們邊走邊說，看看這個冰穹森林的面積到底有多大！”
敦戚和劉天欽眼見天色已經變亮，這來之不易的光明是最好的趕路時機，他們坐進車廂繼續往目的地走。
森林之大，已經超出了所有人想象，他們的車隊從上午一直走到下午兩點，才終於見到森林在漸漸消散，隨着植被逐漸稀疏，一個巖洞橫亙在所有人眼前。
“報告敦戚夫人，我們派出的無人機已經先行掃描了前面的洞穴，這是無人機實時模擬巖洞三維圖。”
對講機關閉後，敦戚把她收到的三維圖放在屏幕前，一個很奇怪的洞窟出現在眼前。
洞窟很明顯是在山體內部，最寬處已經接近百米，並排停下幾十輛車都沒問題，可最窄處卻只有五六米，一輛車勉強通行，整個洞窟彷彿沒有盡頭，像腸子似的九曲連環，不斷被無人機掃描出來。
“這可麻煩了，要是沒有陽光作爲輔助，我們連開到哪兒了都不知道，萬一遇到懸崖不及時剎車，那真是……嘶。”
劉天欽朝衆人點頭，眉眼升起一股愁容：
“他說得對，我們趁着白天走路，就是想利用白天視野清晰儘可能排除掉一些危險，在不知道前路的情況下，貿然進入無法後退的巖洞，確實存在風險。”
梁侃看着逐漸被掃描出的巖洞，眼前一亮：“或許，我們現在走的，纔是真正的雪道。”
“什麼？”
“你說隧道是雪道？”
這個說法，把所有人都吸引了，梁侃拿出東瀛人的原始地圖，朝衆人解釋：
“你們想啊，在地圖中這段路線是虛標出來的，虛標出來的道路，要麼是橋樑要麼就是隧道。”
“我們走來的這一路，確實見過東瀛人把某些道路給銜接起來了，可這麼大規模的巖洞，又涉及會不會塌方的問題，絕對不會是東瀛人新開鑿的，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這個洞窟其實是古人留下的雪道，如果雪道停留在地表，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冰雪覆蓋失去蹤跡，唯有在巖洞裏，能靠着巖洞天然的半封閉屬性，永遠保留這一通道。”
“我甚至相信，通過這個隧道，真的能橫穿崑崙山來到疆地沙漠。”
“因此，這條巖洞或許崎嶇，但絕對不會危險。”
敦戚聽完梁侃的話，朝劉天欽點點頭：“我們要是真走，就得把車燈開到最亮，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我有個主意！”
鄭原看向所有人：“我在檢查物資的時候，發現車裏有探照燈，我們能不能先把探照燈安在車頭前，充當補充照明，這樣洞窟裏的視野也更亮一點。”
敦戚把鄭原的想法說給保鏢後，朝他點頭：“我的保鏢說可行，但是探照燈只能按在車的保險槓前，這樣照到的範圍要更大，按在車頂很容易和巖洞頂部發生摩擦，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好，就按照他們說的辦。”
一陣忙碌，保鏢們把探照燈裝在保險槓前，正好安在兩個車燈中間，起到輔助照明的作用，等一切辦妥，車輛準時啓動，駛入黑暗的洞窟。
五輛汽車在洞窟走了有百米後，他們已經看不見一丁點陽光，車燈和探照燈在一瞬間被點亮，把前面黑漆的灰褐色巖洞照得亮堂堂的。
鄭原所在的車廂早就把燈光條打開，車內清冷的氣氛在燈光下逐漸溫暖起來。
隨着敦戚把天窗開啓，他們眼前出現了巖洞頂部的奇異景觀，大片大片的金剛石像冰溜子似的掛滿頂部，在車燈的高亮光芒中閃爍着晶亮光線，遠遠望去好似在洞頂鋪了一層冰雪。
“你們看着頭頂，像不像是壘砌成道的冰雪？”
劉天欽的話，暗示得很清楚了，古人所說的可以跨越崑崙山的雪道，指的大概就是洞頂的金剛石，他們不知道洞頂是石頭，把它們誤以爲是冰雪，這樣一來，雪道的來由就明白了。
在接下來的四天時間裏，他們一直行走在崑崙山巖洞，沒了白天黑夜的限制，除了喫喝拉撒幾乎全在車上度過，竟然比他們預計的時間還早一天走完東瀛人規劃的路線。
“大家注意，巖洞的盡頭已經出現了，我們很快就要從隧道里出去了。”
這一日，鄭原他們正握在座位上打盹，聽到敦戚的這個消息，蹭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
所有人都喜出望外：“真的？”
他們這樣興奮，也是因爲四五天沒見過太陽了。
不得不說，太陽的存在，確實對人類有很強的生存意義，人陰雨天會變得抑鬱，尤其是在前不見村後不見店的隧道，頹廢沮喪的氣氛伴隨着行進的整個過程，他們一聽說長夜將盡，眼神比誰都高興。
隨着卡車越走越寬敞，他們眼前的巖腔出口也越來越大，直到五輛卡車先後跑出巖洞，所有人都有種恍然開朗的暢快感。
他們眼前再次出現冰雪山川，只不過不再是羣峯連綿，變成了一座巨大的U形山谷，他們出來的位置正好位於字母U的底部。
衆人仔細觀察，數千米高的萬仞冰鋒橫陳兩側，寒風吹拂鵝毛雪花，蒼茫雪霧裹挾冰渣洋洋灑灑從天而降，由於風雪太大，已經看不見山谷外的景象，連天地的界限似乎都模糊了，連太陽似乎都要避山谷的鋒芒，慌忙躲入天際漫卷的雲彩，明明是清早的時辰，卻像是黃昏般寒冷又昏暗。
從上帝視角看去，汽車如同五隻徐徐緩行的螞蟻，走在萬古雪白的冰天雪地之間。
零下五六度的室溫，車廂裏已經無法再留住熱量，敦戚把車廂溫度調高到二十度，才能勉強抵禦漫無邊際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