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們接連從內殿退了出來，面上的表情都是凝重且驚懼的。
太后看了他們一眼，徑直便往內殿走去，張貴人想在後面跟着進去卻被高妃一把拉住，
“張貴人，此時太后與王上都在氣頭上，你就別進去自討沒趣了。”
“可是初柒姐姐還在裏邊，我想進去看看她！”
高妃深深吸了一口氣，“本宮何嘗不是跟你一樣擔憂她，但現在，咱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張貴人不懂，高妃忙攏手在她耳旁，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張貴人聽罷，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瞬間瞪得圓鼓鼓的。
“你是說…”
高妃伸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好了，你心裏知道就行了，現在安心候着吧！”
太后甫一進入內殿就被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薰得直犯惡心，胸口也像是堵了一塊巨石般讓她難受。
隔着幾重珠簾，她看見韓非寒孤寂的背影正守在牀上女人的身旁，底下跪着兩位御醫正對着一隻玉碗中的東西仔細研究着。
“王兒…”
太后緩緩的走進去，生怕聲音太大將韓非寒驚住。
榻上的女人緊闔着雙目，面色蒼白如紙，兩隻眉毛也擰成了一團，將眉心那朵芍藥花瓣擠得簇擁在一起。
“王兒，璟妃腹中的龍子…”
韓非寒不捨的親了親初柒的手背，將她的手輕輕的放進錦被中，這纔回頭，眸中的痛楚清晰可見，
“母后，初柒腹中的孩子已經沒了。”
哪怕知道是這個結果，太后的心臟還是忍不住劇烈收縮一下。
她嘆了口氣，顫抖着將手搭上韓非寒的肩膀，
“寒兒，你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你切莫因此太過傷心了。”
韓非寒隱忍着心中的悲悸，擡起頭鄭重的看向太后，
“母后，朕能求您一件事麼？”
太后不明所以，只知道她的兒子從小極有主見，自從爲王后，幾乎從未對自己用過“求”這個字，她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卻還是不忍拒絕，
“你說。”
韓非寒站起身，目光裏有着從未有過的堅定，
“若此次朕的孩子真是因爲王后才失去與朕見面的機會，那這個王后兒臣也不想要了！”
“不想要了…”太后眸中閃現出不敢置信，“這是什麼意思？”
“蘇瑤依藉着蘇將軍的功勞在朕的後宮一而再再而三的滋事，朕不能容忍也已經不想再忍，兒臣的意思是如果確定真是她做的，那朕即刻便要廢后！”
“糊塗！”太后痛心疾首的背轉過身，“你與王后的姻親乃你父王親自定下的，而且蘇將軍這麼多年一直征戰在外，從未有半分怨言，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你若是廢后，等同於殺了她，這會讓蘇將軍如何作想？讓朝中大臣如何作想？”
“蘇將軍是蘇將軍，蘇瑤依是蘇瑤依，兒臣敬重蘇將軍的魄力卻不代表要永遠忍受蘇瑤依的惡毒！母后，若有一日，蘇將軍要是因爲蘇瑤依而對霽月不忠，那這樣的人也不值得朕重用！”
“你！”太后氣的嘴脣直抖，“你可知你這樣說代表的是什麼？”
“兒臣當然知道！”韓非寒倏地站起身，“這麼多年，朕對王后明裏暗裏的使壞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都是因爲顧念蘇將軍，顧念蘇家與父王之間的情分，可是蘇瑤依卻從沒有一日這麼想過，她自私，善妒，從不把後宮的和睦放在心上，更是從未對您盡過半分孝心，這樣一個人，隨便哪一條就足夠朕廢了她！”
太后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他，她當然深知自己的孩子沒有半句謊話，就像當年這個妻子，她也知道他壓根就是不同意的，可是先帝逼迫他，自己也多次勸說他，不得已，他才娶了她，所以哪怕爲太后的這麼多年，王后一直對自己甚少關心，她也很少在自己兒子面前提起。
“可是寒兒，王后就算有諸多不是，你也不能輕易廢了她，她不光代表的是蘇將軍，蘇家，更是代表霽月的所有忠臣，你這樣做，會寒了所有忠臣們的心的…”
“那母后，您就不怕她寒了朕的心，寒了後宮所有妃嬪們的心嘛？朕第一個且唯一一個孩子，還沒與朕見面就慘死腹中，這樣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朕哪還能容忍她在朕的枕邊安睡？”
“那廢了她以後呢？你又當如何？緊接着立璟妃爲後嗎？”
韓非寒擡起陰鬱的雙眸，“那又有何不可？論身世，她乃南安國公主，絲毫不比蘇瑤依差，論修養，她善良大度，簡直高出蘇瑤依好幾個層次，最重要的是，朕心中有她，只有帝后和睦才能定國安邦，這個道理母后應當比朕更能明白！”
“哀家不明白！顧初柒千好萬好也只是在王上你的心目中而已，於哀家而言，她就是南安國的一個棄子，是攪亂整個霽月的禍水，哀家絕不會同意你立她爲後！王上你最好趁早收起這份心思！”
兩人正爭論的不可開交，就聽榻上的初柒嚶嚀一聲，韓非寒匆忙走過去拉住她的手。
“初柒，你怎麼樣？”
初柒緩緩的睜開雙眼，感覺渾身溼膩膩的，就像擱淺許久的魚一般快要窒息。
她下意識的撫上小腹，明知是何結果，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王上，我們的孩子…？”
韓非寒的心痛溢於言表，他看着初柒，
“孩子以後還會有，眼下你先顧好自己的身子。”
初柒瞬間感覺心痛的無以復加，雖然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孩子不會陪伴自己太久，但此時經由韓非寒的口親自說出來，她卻依舊覺得難受。
那畢竟是她與他的第一個孩子…
初柒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從眼角滾滾而下。
“王上，都怪臣妾，都怪臣妾…”
“這怎麼能怪你？是王后推了你，朕都親眼看見了，你放心，朕會替你做主，替咱們的孩子討回公道！”
初柒蜷縮着身子嗚咽，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般委屈而又無助。
“王上…”
韓非寒回頭，見兩位御醫神情有些凝重。
“是那湯果然有問題？”
御醫對視一眼，同時點頭，“此湯裏面加了少量夾竹桃研磨之後的粉末，這種粉末含有一種叫做夾竹苷的劇毒物質，有興奮子宮的作用，服用後可以導致子宮的收縮加強加快，從而對胎兒產生不利的影響。”
太后察覺出御醫話中的紕漏，威嚴道，“你也說是不利，並未說是一定會導致滑胎，爲何璟妃腹中的胎兒你們沒能保住？”
御醫點了點頭，“是啊，大概下毒之人知道王后娘娘會醫術，所以一次沒能下到足夠滑胎的劑量，但是剛剛微臣從璟妃娘娘手中掉落的香囊中查出了桂枝的成分，這纔是導致璟妃娘娘今日滑胎的重要原因。”
“桂枝？”韓非寒凝眉看向那枚香囊。
“是，桂枝屬於溫經通脈散寒的藥物，雖不是屬於孕婦忌服的藥物，但如果桂枝和夾竹桃相融，兩者共通，滑胎的效果會更明顯的。而且…”
“而且什麼？”
御醫垂首，“而且這香囊中明顯含有某種催~情的藥材，此藥材一般無色無味，但與迷香混在一起，便可讓人神志不清，不多時便會產生幻像，一度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太后一聽頓時勃然大怒，“好啊你璟妃，莫非是你自己想要固寵，這才煉製出如此害人害己的髒東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