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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季玥只覺頭頂多了一道熾熱的目光,慌亂中她本想垂眸刻意避開視線,然而楚羿的一席話卻又讓她不得不與他的目光相撞。

    “當真是住膩味了,還是另有他意?”清冷似水的聲音像是寒泉般澆在了她的心頭,叫她難以再啓齒辯駁。

    少頃,季玥將頭扭到一側,踧踖道:“大,大師兄請自重,還,還請大師兄尊重我的選擇。”

    然而楚弈倒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俯身將臉湊得離季玥更近。季玥不好反抗,一顆心跳得是七上八下,見上方楚弈還不肯放過她,於是只好緊閉脣眸,不敢動彈分毫。

    正當她以爲楚弈要對她做什麼時,忽覺眼前人影一閃,季玥這才緩緩睜開了眼,朝着前方試探性的看了看。只見楚弈早已遠遠立於薄紗後方,雲淡風輕,好似方纔這些事從未發生過一樣。季玥這才鬆了口氣從榻上起了身,不過回想剛剛楚弈對她說的那一番話,總覺得自己的心思被對方猜透了似的,但是望着一簾之隔的楚弈,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隨後,她只顧隨意散漫的收拾完衣物,拿了包裹匆匆離了屋子,再也沒往簾後望去。

    出了西偏苑向北走便能望見一條常年不斷流的小溪,溪上駕了一座小石橋,過了橋便能看見青牆之後內門弟子的南偏苑居所。

    季玥按照安排走了幾步就到了她要居住的寢房,她剛一踏進門,就見一位衣着淡黃色羅煙裙的女子靜靜端坐在書案前翻看着古書。

    季玥心裏犯了嘀咕:這不是二師姐聞芳嗎?方纔見她匆匆從西偏苑寢房出來,怎麼倒出現在了南偏苑。

    見屋外站着個曼妙女子,正看書的聞芳立馬起了身朝門外迎來,邊走還邊道:“五師妹來了,快,進來坐。”

    季玥欠身行了個禮,卻發現聞芳動作上熱情,但那張素雅的面孔上卻毫無一絲笑意,只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淡漠着看着自己。

    聞芳道:“近日我容疾又發,若是神情有些不周到之處,還請五師妹勿要寒心。”

    這容疾又稱“失色消神症”,把面容上本擁有喜怒哀樂的表情一併撤去,只剩下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聽到這裏,季玥這才恍然大悟,聞芳自上山以來就被容疾所困,臉上常年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不過,聞芳待人卻是親近和善,溫聲細語,同出一門的她還曾在季小柔生命垂危之際親自替她熬藥煎藥。

    季玥搖頭微笑道:“二師姐待人和善,小柔能夠恢復得如此迅速,還多虧了二師姐的藥。”

    聞芳果然又是冷着一張臉,道:“不礙事,五師妹身子好了便好,這些都是小事。”

    兩人恭恭敬敬打了個照面,季玥卻突然轉念一想:聞芳究竟爲何出現在此處還尚未知曉,如今風吟山出了叛徒,那麼聞芳所舉,會是段吟梅要尋之人嗎?

    季玥凝了凝神,試探問道:“不知二師姐怎麼有雅興來了內門弟子的南偏苑?”

    聞芳拉了季玥坐下,替她倒了杯溫茶,這才慢慢解釋道:“原是因你身子剛好,雖已是二月天,但春寒料峭,五師妹又是這大病初癒的病人,我自然是不放心的。於是我便尋了小師叔,求他允我與你同住一屋,也好有個照應。”

    季玥一聽,心裏的石頭落了地,記憶中聞芳性情向來是穩重大方,而且與原主季小柔又是情同姐妹,想來必定不會是要害她的人,不然早在替她煎熬藥膳之時,她就可以動手了將原主殺害。

    “二師姐心意,小柔沒齒難忘!”隨後,她便想起身再次向聞芳行禮,誰知卻被一雙手攔住了。

    聞芳壓下了她的手臂,溫聲道:“不必謝我,我們同師同門,理應如此。”

    季玥聞言只能心懷感激點了點頭,隨後飲了口聞芳遞來的溫茶。

    如今季玥和聞芳同住於南偏苑居所,那宣冰菁與楚弈那邊自然是各自空出了一人,原本宣冰皓是孤零零一人與內門弟子同住,現在風竹便將他安排與楚弈同住,而宣冰菁那邊卻依舊還是讓其空着,等季玥痊癒後,聞芳再重新搬過去。

    寢房內,季玥打點好行李之後便和衣而臥躺在榻上,在此之前她在自己榻前燃了一支紅燭,火苗跳躍,發出噼啪的輕響。季玥側過了身子望了眼紅燭,卻正好看見了火光之後正伏案看書的聞芳。

    見季玥這邊有動靜,聞芳放下了手中的書,轉頭關切道:“窗還未關,五師妹可是覺得冷了?”

    季玥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覺得冷。但書案那邊的聞芳卻早已起了身,正要去關上那扇漏了風進來的窗。

    季玥感嘆:季小柔的這兩位師姐,二師姐穩重,三師姐活潑,兩人對自己倒還真的是一片真心,照顧有加。

    關好窗後亥時便至,屋裏自動滅了燈,聞芳將季玥安頓好之後也在對面榻上歇下了。

    然而季玥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她在想今日清風殿上,段吟梅爲何要留出三日時間才試煉消緣掌,還有方纔出西偏苑寢房時楚弈的反應,他爲何行爲舉止皆有攔着她不肯換房之意,他這麼做究竟有何居心……想着想着,季玥便感到眼皮撐得有些艱難,隨後睏意便涌了上來使她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季玥醒來已過卯時,想必是聞芳思慮她身子虛因此並未叫醒自己。季玥穿戴好後,梳了髮髻理了衣容便想趕去北坡瞧瞧。不過她前腳剛踏出房門,身後就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若是五師妹想去北坡,還請用了早膳再去。”

    這道毫無感情的聲音自然是來自聞芳,季玥瞭然,聞芳修的是萬里通靈之術,想必方纔是開了萬里眼看見了自己還未用早膳。

    季玥轉身朝屋裏看了眼,只見案上擺了一隻竹籃,她心裏舒暢,快意道:“小柔大恩不言謝。”

    籃裏第一層白碗裏放了兩個饅頭,底下一層則整整齊齊擺了四碟點心。碎花瓷碟裏一紅一綠,一黑一白,那紅的想必是赤豆糕,綠的應該是綠豆餅,黑的她俯身聞過之後才得知原來是芝麻酥,至於最後那盤潔白的點心,季玥掰了一小塊淺嘗才知原來是薄荷糕。

    季玥不像季小柔愛喫甜,她素來不喜甜,那塊薄荷糕被掰了一小塊後就擱着再沒有吃了,隨後,她順手拿了碗裏的一個白饅頭嚼了起來。

    食畢,季玥留了個心眼,爲避免被聞芳覺察自己不喜甜,她將糕點悉數散給了內門子弟們一同分享,隨後便立刻趕去了北坡。

    季玥趕到時,北坡已經被風竹他們一行人打理得差不多了,該搬的搬,該挪的挪,試煉堂恢復了從前的模樣,只是周圍撤去了原先用於裝飾的石武士,因此少了些莊嚴肅穆,倒是多了幾分寂靜空曠。

    衆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季玥進入了試煉堂見到了默默提着掃帚打地的聞芳。

    見季玥來了,聞芳當即放下了手裏的活,上前問道:“早膳還合胃口?雖知五師妹一向喜甜,但怕只做一樣不合你胃口,我特地多做了些花樣。”

    季玥欠身行禮,嫣然一笑:“有勞二師姐記掛着小柔,糕點很好喫。二師姐,小柔也替你做些。”說罷,季玥拿起了靠在石主上的掃帚,像聞芳一樣開始掃起地來。對面的聞芳先是一怔,隨後將掃帚扶起也跟着一起打掃堂殿。

    二人合力,試煉堂雖大,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整個堂殿就已經清掃乾淨了。本還有些瑣碎工作,但聞芳怕季玥累着,便提議還是先到堂外休息一會兒,季玥同意了聞芳的提議後,便跟着她去了堂外的一處涼亭。

    亭內擺了茶盞與茶壺,聞芳坐下後便伸出兩指溫了溫壺身,季玥瞧見她好似猶豫了片刻後擡手對那茶壺施了法術,下一秒,茶壺四周便氤氳起了熱氣。

    雖看不懂聞芳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下到底在想什麼事,但見她眼底清澈如明鏡,季玥只覺莫名很安心。

    聞芳替她倒了杯茶遞過去,語氣溫和:“這幾日身子可還寒着?”

    季玥欣然接過茶盞,回道:“不寒了。只是不知是怎麼了,這幾日身子倒是愈發溫熱,想來是靈力受損,身子還未恢復。”

    話畢,季玥卻見聞芳再無一語,淡黃羅煙裙裙襬隨着微風被輕輕吹開一角,露出了繡着金色蝴蝶的內襯裙裾,聞芳端坐着,眼神冷冷地望着亭外那幾株光禿禿的松樹,神情淡漠。

    遠處的松樹早已凋零,樹幹歪斜,樹皮脫落,怎麼看都已是無力迴天,然而若是仔細觀察樹梢,卻能意外發現,枝頭竟在不知不覺間有了點點嫩綠之意。

    季玥感嘆:“沒想到這些松樹竟頗有靈性。”

    聞芳聽言轉過身,面無表情:“既然來到這世上走一遭,不管是人是畜是樹,皆是有緣,隨心隨性便好。”

    這話雖說的不鹹不淡,但季玥卻從聞芳的語調中聽出些惻隱之情,都說二師姐聞芳多愁善感、頗爲感性,而今一見果真如此。季玥看着眼前的女子,心裏動容,她知聞芳常年身受容疾之苦,沒了表情猶如彩繪失色,然而愁更愁、憂更憂,這副模樣又如何尋得一知心知己。

    休息片刻後,兩人合力將北坡剩餘的瑣事了結了,然而正當她們準備挪步離開試煉堂時,一個熟悉的身體忽地從季玥余光中迅速劃過。

    季玥詫異: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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