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玥下了風吟山後便覺得天空昏昏沉沉,灰暗無光的天好似與腳下的地粘連在了一起。

    霎那間,陰風四起、沙石滾滾,眼前的世界混沌一片,再無聲息。

    習慣了這樣的穿越,所以她只是站在原地雲淡風輕的閉上了雙眼。不一會兒,一股強烈的刺痛在腦裏炸開,還沒等她擡手扶額,雙腳卻已經深陷地裏,任憑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隨着身體迅速下陷,季玥腦海中的記憶不斷翻新,須臾,只覺有一股陌生的記憶正強行進入自己的腦海。

    這一世的她是京城一位遠近聞名的樂坊名伶。

    名伶不比藝妓又要賣藝又要賣身,作爲樂坊的名伶,而且還是一位聞名京城、家喻戶曉的伶人,地位自然是極高了。

    但是,這樣絕世且多才的女子,身邊怎麼會沒有幾個男子圍繞?

    然而也正是因爲男子,正處桃李年華的她卻香消玉損抱憾歸去。

    然而一切的罪魁禍首仍然是他。

    楚弈。

    榮王府世子爺楚弈是京城響噹噹的紈絝子弟,不過他的紈絝卻與別人與衆不同。

    他喜歡來真的。

    先是恭恭敬敬請姑娘喝個茶,再是花言巧語欺騙人家,然後又以淚洗面訴衷腸,最後成雙成對入洞房。

    賣慘求憐惜,只博姑娘一顆柔軟的芳心,這便是他的手段。

    不過,一次與狐朋狗友喝花酒,不料一時盡興上了頭:“爺!就喜歡女人那副楚楚動人憐惜人的模樣!這樣的女人才好玩纔夠味!”說得大言不慚。

    被他坑害過的姑娘數不勝數,個個都以爲自己將會成爲他的髮妻,然而當她們突然恍然大悟時,殊不知早已被玩膩了拋棄了。

    奈何楚弈身份貴爲世子,姑娘們一個個大多不敢胡來,收了點錢財便也息事寧人了。

    但壞就壞在。

    這一次,他碰到了季玥。

    楚弈第一次去清平樂,在樂坊看見這位容華絕代的京城名伶時,眼前正垂眸撫琴的女子便是他心中棋盤裏的那一顆棋子。

    他喫定她了。

    楚弈設下重重圈套,先花點銀子請人來喝茶,然後又稱自己是本屆進京趕考的書生,最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訴說了自己十年寒窗苦讀,只爲他日能夠高中以此來告慰年邁病重的老母親的經歷。

    季玥本就心地善良,寒窗苦讀已是不易,更何況她也有一位要扶養的母親,自然是能夠感同身受了。

    於是這樣一來二去,單純的她很快就中了楚弈的圈套。

    墜入愛河後,她不僅違背了清平樂不能與男子夜宿在外的規定,而且還偷偷拿了自己的積蓄以供楚弈考取功名之用。

    以爲自己遇到了良人,卻不知早已成爲魚肉。

    初嘗男女歡愛能夠使人頭腦簡單,喪失原本的判斷能力與思考能力,但面對楚羿一次次越來越平淡的迴應意,季玥發現了事情的端倪。

    她所心心念念等待着的良人,非但沒有如期去參加考試,反而還天天流連風月場所。

    同期,清平樂的老闆物色了新的伶人做搖錢樹,把她這一棵枯樹連根拔起,甚至不顧情面將她賣進了宜歡院。

    於是一朝名伶淪爲賣身娼.妓,季玥本想找到她的良人同他對峙,然而卻每次都被雜役抓回毒打謾罵。

    日子便這樣慢慢過去,終於有一天,街上鑼鼓喧天,人聲鼎沸。季玥聞聲拖着已病入膏肓的殘軀,顫顫巍巍地站在窗邊望見了騎在馬上瀟灑肆意的男子。

    她的良人正騎着黑馬,一襲紅裝朝她走來。

    一時間,季玥咧了咧蒼白的嘴脣,然而卻在下一秒,那滄桑的笑容死死的凝固在了嘴角。

    原來,他的身後還有一頂花轎。

    季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窗邊落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死前流了多少血,眼裏的淚水有沒有流乾,她只知道落地的一剎那,她真的好疼。

    一顆心被摔得稀巴爛。

    青樓娼.妓於世子大婚前血濺送親隊伍,如此難聽的傳言歸罪於誰?

    歸罪於即使已經身死卻還要以凌遲處死的她。

    她做錯什麼了嗎?爲什麼一切痛苦都要她來承擔?爲什麼一腔情誼換來了決絕的拋棄?

    她不甘心。

    所以,她回來了。

    -

    季玥於一片喝彩聲中卒然睜眼,腦裏已經有前世的記憶了,她知道自己如今正處於清平樂一年一度的名伶爭霸大賽上。

    臺下坐着許多穿金戴銀的達官貴人,他們之中大多是來欣賞季玥那出神入化、如夢如幻的音律的。

    自打季玥憑一曲《春江花月夜》連續三年奪下清平樂名伶稱號,聞名而來的王孫貴胄、巨賈商人、趕考書生一直是源源不斷、絡繹不絕。

    季玥定了定神,指下的琴絃如清澈冰涼的溪水,撫琴動嗓之間,好似一股清泉由山頂緩緩流下,水流時緩時快,泉水叮咚,歌如百靈,一顰一笑間猶如仙女下凡扣人心絃。

    沒人知道,在剛纔臺上女子晃神的一瞬間,這具身子早被換了芯子。

    季玥一雙嫵媚的眼眸在擡首示笑前還是柔柔弱弱的,誰料當她笑靨如花地朝臺下衆人望去時,深邃的眸子裏多了一股邪魅靈氣。

    而當她看向臺下時,一個陌生卻帶着幾分熟悉的身影正從堂外走了進來。只見男子一副書生打扮,文雅中不失一絲貴氣,手持一把雕花水墨扇,身後的一個僕從跟着他慢條斯理的選了一處空位落座。

    季玥脣角一勾,手上的幅度也逐漸變快,一曲妙音正進入動人心絃的高.潮,惹得座下衆人紛紛鼓掌叫好。

    見那男子薄似楓葉的鋒脣脣角微微上揚,她狡黠一笑,手上力道忽地傾瀉而出,驀地只聽“嘣”一聲,琴絃一分爲二。

    斷了。

    此時,衆人神情似乎有些微妙,琴聲斷後臺下一片寂靜,衆人手上鼓掌的動作也慢慢消失了。

    連續三年拿下名伶頭銜的的伶人居然當衆斷了弦,這傳出去還不砸了自己的招牌,斷了自己的門路?

    一些王孫貴族們紛紛嘆氣,他們拿銀子是來尋開心的,而不是來看出糗的,於是沒過一會兒,臺下的人幾乎都走光了。

    見客人陸續離場,季玥挑眉笑了笑。

    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在離開的客人當中,那個書生打扮的男子似乎也是略顯失望,見臺上女子彈斷了琴絃,他先是嘆了口氣,隨後雲淡風輕地一甩木扇領着身後的僕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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