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
“愛好?”
“你用蘇洺的手機號碼跟我換,我就告訴你。”
陸思緣麻木地看着身前第十個這樣回答的女生,點頭道:“好的。愛好是蘇洺的手機號碼……特長?”
女生白眼一翻手一揮,“去死啦!”
擡眸看一眼坐在陣容原地喝水的蘇神,再看一眼對他笑吟吟的教官,陸思緣長嘆一口氣。
身心疲憊。
任務好歹是完成,教官也不拿這件事玩笑陸思緣了,只是陸思緣這風頭出盡,開心果的設定穩了,要有點什麼事要找個人出頭,全班一定第一個喊陸思緣。
軍訓的最後一天,十六個班坐在操場上對歌,陸思緣被推上去做領唱,他也不是怯場的主,果斷上去,嗓子一清,以渾厚的音色開口道:“團結就是力量――”氣沉丹田,洪亮有力。在陸思緣出聲之前沒人想到他還會美聲,有人甚至還認爲他會跑調,誰料這一開口驚豔全場,一句起完之後竟沒誰想起來要跟上,愣是靜了一秒,陸思緣停下來,“你們幹嘛?”
第二秒,掌聲如雷。
“牛逼啊哥們兒!練過的?”
陸思緣十分受用,眉梢一挑,神采飛揚,“才知道小爺我多才多藝麼?”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原來只有陸思緣一班的人喊,別的班聽了也跟着湊熱鬧,一聲比一聲高,教官頗爲得意,用頂得住一個班的聲音道:“陸嗝哥,來一個給他們看!”
陸思緣滿頭黑線,“好嘛。《我從雪花天上來》,聽過麼?”
異口同聲的:“沒有――”
“好嘞,”陸思緣原地蹦噠兩下,很有範兒地提起兩手,開唱道:“我像一朵雪花天上來,總想飄進你的情懷,可是你的心扉緊縮不開,讓我在外孤獨徘徊……”
這首《我從雪花天上來》與他們這年齡段極有代溝,起第一句就有人笑了,陸思緣絲毫不受影響,認真而專注地唱下去,陸思緣的原音清亮,美聲卻非常醇厚,漸漸地,大夥兒都沒了聲音,坐地板仰着頭看着他。
這會兒太陽正烈,陸思緣就是站在樹蔭裏,額上仍有細汗,髮梢微垂,樹葉被照得透綠,樹影斑駁落在他身上,正巧有風吹過,陸思緣咧開一個笑,原是遠望前方的視線收低,看到一張張入迷的臉,直到對上一道清涼的視線,雙眼眯了眯,笑意更甚了。
“啦啦啦,我的大海――啦啦啦,我的嚮往――我的追求永遠不會改。”
那雙眼睛裏,藏着會發光的星星。
一曲唱完,在場的人無一不帶着敬佩歡呼鼓掌。
二班教官帶着二班喊再來一首再來一首,在逆反心理的作祟下,教官才肯放走陸思緣,讓他下去坐,轉而挑釁二班的教官,“就知道佔我們便宜,你們班的崽子有沒有像我們這樣有才的?”
二班班花被捧上來表演跳舞,一羣狼崽子開始站起來狂叫,風頭轉移之後倒沒什麼人再關注陸思緣,陸思緣覺得熱乎,對班花熱舞也沒興趣,一羣人站起來反倒能幫他擋太陽,於是乾脆地坐下,手在衣領上扯兩下散熱。
“你察覺不到嗎?”
陸思緣愣了愣,扭頭看向話頭。
蘇洺也帶着汗,可好看的人流血都很好看,何況流汗。蘇洺和他一樣坐在人羣裏,一副全然不受影響的模樣,不躲不閃地看着他的眼睛,雙眼澄清,沒有任何情緒。
陸思緣這才確定他的確是在和自己說話,懵着臉詢問:“什麼?”
蘇洺一手撐着地板,身子往前稍傾,另一手向陸思緣後頸伸出,像是要抱上去的樣子,陸思緣僵着沒敢動,蘇洺腦袋一偏,陸思緣就覺頸後有一絲涼意掠過,輕癢,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蘇洺坐正來,手裏多了一片拇指大的葉子,嫩綠色,可愛極。
“葉子。”蘇洺道,把葉子遞給陸思緣。
按理說一般人不應該拿下來之後直接扔掉麼,蘇洺卻是遞給陸思緣,陸思緣便鬼使神差接下了,拿在手裏打量兩下,因爲和蘇洺不怎麼熟稔,只笑道:“謝謝。”
蘇洺僅點頭,目光掠過,不再看他。
陸思緣也自覺地轉回去,班花跳完一段下場了,這羣人才坐下來,哄着:“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哦。”陸思緣隨手將葉子扔到一邊,擡腦袋看了看目前的形式,便很快加入狂歡裏,喊道,“讓你上,你就上,扭扭捏捏不像樣!”
蘇洺仍獨樹一幟,人與目光一般寂靜,在一羣熱鬧中異常突出。站在他旁邊的陶書墨略感壓力,偶爾看他幾眼,他的視線從不在任何人上,有時看天,有時看樹,對人羣沒有歡喜,更無厭惡,像……客觀地看待一樣事物的存在。
“又讓我上啊?不幹,全班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
前頭少年哀呼一聲,臉上卻盡是與話中抱怨意味不同的笑意,甚至拉起身旁人來,“他來,他雖然沒我帥,聲音可以的。”
“我靠陸思緣你個不要臉,”那人躲到一邊,“我不行。”
“怎麼不行了?昨晚你不唱得挺好聽麼,”陸思緣掐着嗓子,裝出扭怩樣,“爲所有愛執着的痛,爲所有恨執着的傷,我已分不清愛與恨……”
兩班人都笑得不行,教官直說陸思緣是個活寶,站陸思緣身旁的哥們兒倒被坑了一手,被教官逼迫着上去表演了一出。
陶書墨也被陸思緣逗笑,笑得開心時下意識看一眼蘇洺,他這會兒倒是曉得該看哪了,視線雖淡如水,但好歹結結實實落在話題主角陸思緣上,可惜仍沒什麼表情,反倒像科學家觀察小白鼠。
一個奇異的想法以十萬伏電壓燈泡的不可忽視之亮度閃過腦海。
要陸思緣纏上蘇洺,皮球撞冰山,不曉得什麼效果。
軍訓結束,回校,回班。
班主任正是報道那天講臺上念名字的,大名李龍穩,人送外號穩哥。穩哥實力穩,他們一班人在基地軍訓時,他已經把整個班的成績情況瞭解了一遍,盡心安排了座位和宿舍,要求同桌之間相互學習相互進步,沒有對方要謀殺你的情況不得換位。
班幹已經定好,班長陸思緣,這個沒有懸念。讓陸思緣意外的是,他居然混了個文藝委員。
陸思緣搬着桌子哼哧哼哧地落座到蘇洺旁邊,“嗨,好巧。”
蘇洺擡眸看他,還沒開口,一膀子從陸思緣身後繞出來,環住陸思緣脖子,膀子主人道:“不巧不巧,人家全班第一,你全班倒數第一,在一起是人註定。”
陸思緣毫不留情地往身後捅過去一肘子,用眼神質問陶書墨來此有何用意,陶書墨捂着肚子,笑得欠揍,“有緣有緣,我全班第五,就坐你們後面的後面,宿舍同一間。”
陸思緣蘇洺一桌的後面是一對妹子,相對文靜點的叫覃淑欣,相對活潑點的叫韋餘漫,不相對地說,兩個都挺鬧的。韋餘漫還挺自來熟,介於陸思緣好說話的形象已深入人心,和陸思緣聊天沒什麼顧忌,像認識幾年了的朋友。
倒是蘇洺,沒什麼人敢親近,韋餘漫的自來熟到了他這兒不僅熟不起來,自然都挺困難的。
只有陸思緣能和蘇洺聊幾句,一般脫不離:
“老師說到哪了?”
“借我一下橡皮。”
“這題我看看。”
“我睡十分鐘,等會你叫我成麼?”
蘇神這般回覆:
“三十四頁例題二第二種解法。”
“嗯。”
“嗯。”
“時間到了。”
蘇洺惜字如金,就是上課被老師提起來回答問題,他都能省則省,更別提和人聊天。不得不承認,和蘇洺同桌十分無趣和寂寞,偶爾還有點尷尬在裏面,還好陸思緣比較能適應環境,上下前後沒誰聊不來的,忽略掉蘇洺,小生活還是美滋滋。
某個週六的下午,因爲都是自習,班裏睡倒一大片,陸思緣也不例外。迷迷糊糊醒了,睜眼看到身旁人正聚精會神地解題,草稿紙上寫滿了公式,筆與紙的接觸發出細細的摩擦聲。
“我睡了多久?”
“十分鐘。”
“你在寫數學?”
“晚上要交。”
“寫完我看看。過十分鐘叫我起來。”
“嗯。”
蘇洺不像其他人熱鬧,可想到這種可靠感是其他人給不來的,就此一家,陸思緣心裏還挺高興,踏實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