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緣洗了把臉之後看着鏡子發呆，洗手池的水龍頭開着，很快蓄滿了一池，跟着灑了一地。
有個大叔從外面進來，靠了一聲：“什麼情況？”
陸思緣回神，關了水龍頭，對來人說：“最後一間有人醉在裏面了，別進去。”
說完扭頭往外走，找到個服務員，問她要了碗醒酒茶，服務員讓他稍等，他想了想，說：“等會兒麻煩送到男廁所門口。”
服務員業務熟練地微笑，說好的。
陸思緣又折回去看趙風朗，見他還躺在地上沒起來，陸思緣站在廁所隔間門口，雙手環胸，手指在手臂上點點點，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跳又漸漸加速打鼓。
說句矯情的，這是他初吻。
他大腦偷懶當了機，並不想去思考趙風朗喊的是誰，也不想去思考趙風朗是否意識到他吻的是誰，更不想去想之後要怎麼辦。他平日是很機靈的，要是遇事，大腦一瞬能冒出十幾個不一樣的方案，可這次，他懶於去應對，一部分是因爲，他寧願活在夢裏。
醒酒茶來了，陸思緣蹲地上拍趙風朗的臉，拍了差不多半分鐘，趙風朗皺眉揮手擋掉陸思緣的爪子，悶聲說：“別鬧。”
“起來，”陸思緣把醒酒茶遞到趙風朗脣邊，“醒醒酒。”
趙風朗沒意識地喝了，喝完，極不舒服的蹙眉，又倒了下去。
正好廁所走進來個人，是院裏的朋友，“阿姨讓我過來看看，你們那麼久沒回去，我們以爲你們死在廁所了呢。”
說來這人也是始作俑者之一，陸思緣冷冷剜他一眼，“喝死了。剛喝完醒酒茶，你過來跟我扶他回去。”
在一羣長輩面前，趙風朗喝醉是第一次，陸思緣和來找他們的人把他拖回包廂時，他還沒醒。幾人把他平放到包廂角落的沙發上躺着，一桌男人笑着打趣：“趙家兒子不行啊，這就躺下了。”
女人們頗不贊同，指着自己的孩子教訓：“一點度都沒有！”
趙父哈哈笑道：“沒事兒，開心就行！”
趙風朗躺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醒，他回席時陸思緣僵直身子沒敢看他，一人問他還記得剛纔發生了什麼嗎，趙風朗拉開椅子坐下，似思考了一會兒，半天才表情不善地回，忘了。有人騙他，你剛纔吐了一地，還哭，說你真愛其實是前女友。趙風朗信他就有鬼，罵道，放屁呢！
一羣人都笑。
陸思緣怔怔回神，問趙風朗，“好點了？”
趙風朗點頭不語，摸了摸陸思緣的頭。
一餐飯從八點半喫到十二點，趙風朗醒了，但走路都力不從心，就更別說開車了。趙母會開車，也沒喝酒，回去是她開的車，趙父睡在副駕駛，趙風朗、陸思緣和陸媽依次擠在後座，趙風朗還昏沉着，頭靠在陸思緣肩膀上，陸媽則牽起陸思緣的手，一路無話。
好不容易回家，陸思緣倒在牀上，疲憊得有些別樣的難過。他看了看QQ消息，99+齊刷刷的都是祝福，他不點進去，慢慢滑着看，私信有陶書墨、韋餘曼、熊遠……還有零點零一分，蘇洺發的：陸思緣，新年快樂。
他是挺快樂的，陸思緣不免諷刺地想，活得不明不白，混得太傻逼，但不都說傻人有傻福麼。
陸思緣沒有回覆的興致，看完把手機一扔，睡了。
翌日，陸思緣睡到中午十二點，翻身看了眼時間，打算繼續睡，然而頭剛沾枕頭，他突然想起和蘇洺有約，哀嚎一聲，認命地起牀了。
陸媽還有車要跟，早早走了，茶几上留了字條和壓歲錢。
和之前似乎沒什麼兩樣，但又確確實實地變得不同了，至少陸思緣再看字條和錢，心裏全是歡喜而非苦澀。
陸思緣走到蘇家大門前十幾米，蘇洺估摸着時間，給他打了電話，裏面的人全然是瞭解他透頂，自然地問好：“新年好，起了嗎？”
“被你叫起來的，還在被子裏呢。”陸思緣笑道，同時踏進敞開的蘇家院門，正正撞上站在花圃前面的蘇洺，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一對，都笑了。
陸思緣掛了電話，上前掐蘇洺的臉，“你就不能裝得驚訝點？”
蘇洺用一雙“我什麼都知道”的眼，平平地說：“我很驚訝。”
“惡作劇你真是毫無成就感。”陸思緣嘆息。
但你還是樂此不疲，不是嗎？
陸思緣握住蘇洺的手，果然一片冰涼。陸思緣給蘇洺取暖，同時問道：“家裏只有你一個？”
院中能直接望到大堂，而此刻那裏一個人也沒有。
“他們去送媽媽。”蘇洺笑着看他的動作。
“那你……”陸思緣只是不經意一問，卻在話出口的瞬間就後悔了。
蘇綰是說過的。
蘇洺並未介懷，自然地解釋：“出入可能有記者，我不方便出現，她的工作目前不允許……”
陸思緣溫柔地打斷他的話：“我們去看看我的禮物？”
蘇洺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好。”
蘇綰給陸思緣的禮物是一條白底拼色格子圍巾，做工精細，純羊毛的料子，摸着柔軟舒適，自有溫度似的。陸思緣不懂品牌，但看裝着圍巾的盒子典雅大氣，想必不便宜。
陸思緣摸了摸鼻子，“這我不能要。”
“媽媽讓我轉告你，‘這是你應得的。’”蘇洺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在思索，“她還說，‘我買了三套衣服，這條圍巾是搞促銷送的。’”
“……”陸思緣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精彩。
所以在蘇綰眼裏，他的價值不過一件贈品？陸思緣苦笑，他不傻，蘇綰擺明是知道他不會收才這樣說，這話想必是連腦子都懶得過，要他收下罷了，順帶，損他一番。
無論蘇綰與陸思緣說的一番話是否影響了陸思緣的決定，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她目的達到了。
她能指導蘇洺如何學習做一個合格的人，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教他迂迴。她愛他，但不是因爲她是他的母親，她做不到因爲生孕就變得無私、無私到爲他放棄自己，所以她對他，是有虧欠的，而且因她對自己的執着無法親自彌補。她希望有人能帶領他走出因她而產生的囹圄，想他沾染一些煙火塵埃，學會人情世故，別太容易受傷。
然後陸思緣來了。
陸思緣是個容易動惻隱心的孩子，也足夠警惕，他小心翼翼拒絕她的樣子，像是怕被傷害的自我保護，同樣地，也讓他和蘇洺的關係保持着純粹——純粹的、兩個人的事情，而不是因誰的囑託變得不一樣。
她差點把蘇洺與陸思緣的感情利質化，蘇綰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又多喜歡陸思緣一分。
蘇綰留話到這份上，陸思緣再拒絕就太不懂事了，只能收下禮物，露出高興的表情：“替我謝謝你媽媽。”
陸思緣說完，突然想到什麼，連忙翻口袋，從裏面掏出一份小紅包，笑眯眯地塞給蘇洺，大大方方地佔他年齡的便宜：“祝蘇小朋友新的一年紅紅火火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蘇洺的笑容依舊，眼中神情卻一下變得莫測，他語氣頂好地問道：“陸大朋友，說話結巴嗎？”
於是，蘇洺的臉再次被某人拿捏，“我怎麼覺得你現在很張狂啊？”
蘇洺溫順微笑道：“你教的。”
“嗯？”很明顯的威脅語氣。
蘇洺自然地改口：“你寵的。”
“……”陸思緣想，這孩子以前憋得多辛苦啊，這本性終於得見天日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