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性質比較私密,只有平常玩得比較來的一圈男生,一共十四個人,一起開了間大包廂,十幾個人邊鬧邊玩又免不了喝酒,陸思緣和蘇洺這次都被灌了不少,蘇洺還看不出什麼情況,陸思緣卻被灌得暈乎了,說什麼也不和他們鬧一塊了,拉着蘇洺坐角落,腦袋往沙發上一仰,聽他們狼嚎,遇到會的歌還附哼幾句。
施鈺,六零三宿舍的,一個在班裏成績中上的男生,打野賊強。他點了首《因爲愛情》,他音色不錯,歌也在調上,是他們之中爲數不多的認真唱派,他唱到“因爲愛情簡單的生長,依然隨時可以爲你瘋狂”時,哽咽了一下,玩鬧的大夥這才把目光投向他,發現他早就淚流滿面。
他對着話筒,一字一頓地說:“牙念清,我喜歡你。”
陸思緣腦袋沉重,擡不起來,而其他人都沉默着看着他,聽他接着道:“我喜歡你三年了。”
背景的音樂還在唱着:“因爲愛情在那個地方,依然還有人在那裏遊蕩,人來人往……”
他喜歡牙念清的事兒,班裏大半男生都知道。他從牙念清跟他做同桌教他英語那時起就喜歡她了,喜歡她一音一頓的教,喜歡她在他念錯時嚴肅敲本子的樣子,喜歡她看到他成績上升的欣喜,喜歡她笑說“謝謝”時露出的小虎牙……在場的都知道,他本打算在今晚餐會上跟她告白,但大家也都看到了,送她來的男朋友。
熊遠猛漢落淚,抹了把鼻涕,撿起桌上的話筒,也對着話筒喊:“白澄,你個傻了吧唧的!”好像終於把爲這個人堆積的溫柔耗盡,日常明明是說話都不敢大聲對待的人兒,這會兒說得像是仇人,咬牙切齒,臉上的肉都擰在一塊,“你就是個傻逼!不好看就算了,還笨!白喜歡你那麼久,你啥也不知道!送了你半個月的早餐你他媽以爲是學校的高考福利!”
本來哭了的都笑了,情緒被熊遠點起來,都學這兩人,搶着話筒要說話,有的是念叨一個人,有的是說一件事,有的是描繪未來。
連素來宅靜的陶書墨都上前,喊了一句:“秋山澪永遠是我老婆!”
唯有陸思緣還坐在原位,咧着嘴笑,一會兒指這個,一會兒指哪個,就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蘇洺再一杯白酒下肚,辣,苦,習慣了這個味道之後,他連眉頭也不皺一下,靜靜地看他們鬧。
“……朗。”
很久,久到所有人都幾乎精疲力盡,再無人喊話、唱歌,僅剩背景音樂獨自流淌的時候,身側人才擠出一個字來。
蘇洺看着天花板一閃一閃的彩燈,眼裏沒有任何情緒。
“趙……風朗……”這三個字,陸思緣說得艱難,每吐露一個字就好像被割去一塊肉,聲音低而顫抖。
沒有徵兆,卻無甚意外地,這人的腦袋靠到他肩上。蘇洺握着杯子的手不由一緊,身周空氣似乎減少了一半,呼吸都困難。
陸思緣的聲音如蚊鳴,細小地響在耳邊:“……喜歡。”
這是一句輕細得像針的話,冰冷惡毒地刺進心裏。
陸思緣說完,安靜了好一會兒,似乎的確沒了要說的話,不知想到什麼,他又笑起來,肩膀一顫一顫的。
蘇洺等他笑累了,側過頭,垂下眸去看他,陸思緣眼裏漫着水霧,映着暖光,長睫上有水珠顫動,是汗還是酒,或是別的什麼,不清楚。蘇洺只清楚,那水珠多像一隻在他脣上描摹的指,要勾着他去吻掉那顆不安分。
“陸思緣。”蘇洺喚了他一聲,嗓音低啞。
他沒醉,卻要被自己折磨得失去理智。
陸思緣甚至都捨不得換個姿勢,眼珠子上翻,正正看着蘇洺,臉上還有收不回的笑意,“嗯?”
蘇洺攥着酒杯的手鬆開了,指尖還蒼白着,血液的不通暢使它溫度冷上一分,它先是插入陸思緣的發間,又擦過耳垂,按在後頸。
捧着、吻下去。
簡單的兩個步驟。
興許是酒精麻痹了警惕,又或許是過分的信任,陸思緣仍未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的危險,瞪着迷糊的眼,不帶半分邪念地望着蘇洺。
對着那爲了呼吸而微張的脣,蘇洺俯下身去,呼吸交錯之間,陸思緣脣齒間的酒氣已經苦澀到他喉嚨裏,蘇洺一直看着陸思緣的眼,在兩人幾乎要觸碰到的最後一刻,蘇洺的吻落在陸思緣的嘴角,他將這人抱在懷裏,有些好笑地問:“你是不是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無人關注角落裏身影交疊的兩個人,即使有人發現,蘇洺也不在乎,他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但陸思緣,他在乎。
陸思緣反應遲緩,過了兩秒,把蘇洺當大熊玩偶一般抱住,拍拍蘇洺的背,嘟囔道:“三水呀……我家三水,我可愛又善良的三水……”
一米之外,有人倒在沙發上胡亂說着:“如果有人給我一百萬,我選擇喜歡你,如果有人給我一千萬,我還是喜歡你……”
趴在地上的哥們問:“那你要多少啊?”
“嘿嘿……”那人抱着話筒傻笑,“多少也不要。”
蘇洺懷裏的人,還像哄孩子一樣拍着蘇洺,一臉的寵溺和驕傲,“我家三水……好看又聰明……我家三水……”
“那趙風朗呢?”
“他?”陸思緣思忖一會,低聲道,“他不能說。”
“這樣啊。”
蘇洺笑着,用手背擦掉不慎被擠出來的一滴淚。
因爲我於你絕無可能,所以你從來沒想過我喜歡你,因爲對我沒有私心雜念,沒有心跳悸動,所以才能將喜歡錶達得這樣理直氣壯。因爲太愛護,太喜歡,所以於那個人,就是隔着萬水千山,都不敢大聲說一句喜歡。是嗎,是這樣嗎,陸思緣?
陸思緣後半夜酒勁散了不少,他知道蘇洺送他回了家,在蘇洺替他蓋被子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蘇洺的臉,笑道:“嘿嘿,我的三水。”
“晚安,”蘇洺握住他的手,側過臉吻了吻他的手心,“再見。”
陸思緣那時還不知道,這聲“再見”到他們再次相見,中間竟跨越了近十五個月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