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弦壽元將盡,他的認知和閱歷要遠勝在場所有人。龍姜不僅暴露出是祖龍,她所展現出來的天賦,超越他平生所見所有對祖龍的記載……而且是遠遠超出。
殺了龍姜,哪怕掩飾的再完美,其後果也絕非他們想象的那般簡單。只是“半神”的契機在前,哪有理智可言。
相比而言,他更無法理解的是,以龍姜這般駭世的天資,在龍族必定是衆星捧月的存在,爲何會隱匿身份孤身來此……還只是爲了一株對龍族那個層面而言,算不得頂級神物的麟骨靈蘭。
不再多言,枯弦心中最後暗歎一聲,乾枯的手掌凝聚一團足夠致命的玄光,向龍姜的頭顱直轟而下。
但這股摧滅之力尚未能臨近龍姜,一股狂暴之極的風浪已將他狠狠撞開,將連他手中之力也頃刻潰散。
“……!?”枯弦詫然回身……他先前所在的位置,赫然立着雲澈的身影。他下意識的剛要開口,卻忽然臉色微變。
他眼中的雲澈,無論任何時候,哪怕在面對深淵騎士時,都透着與年齡全然不符的篤定與藐然。彷彿此間一切,都不配讓他的情緒有半分的動盪。
但此刻,他周身的氣息竟混亂到連周圍的空間都在被隱隱翻攪,混亂之中,還分明帶着一股……讓他的蒼老靈魂爲之戰慄的陰煞。
“雲澈,你做什麼!”西門博容低
喝出聲,聲音和臉色都是一片陰沉。
“雲賢侄?”赫連玦也是大皺眉頭。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出乎所有人意料,但當然遠遠算不上掌控之外的異變,衆人的反應只是驚訝,以及少許的戒備和自然升騰的陰戾。
“雲兄弟?”陌蒼鷹迅速跟了過來:“你……做什麼?”
雲澈沒有迴應任何人,他已是竭盡全力的去平靜氣息和情緒,卻是無法緩和哪怕一絲一毫。
重重半跪於染血的黃沙之中,他顫抖的五指抓在了龍姜那隻斷裂的左臂上,口中發出急促到沙啞的聲音:“你是誰?你究竟是誰……剛纔那句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異雲亂風拂明煙,與曦共擁萬花眠……這是當年在輪迴禁地,他懷抱神曦,心魂盪漾間,於萬花之中隨口所吟,神曦那之後常以此來揶揄他。
如此羞恥的十四個字,雲澈自然不可能說與他人。世間知曉的,唯有他與神曦,以及禾菱三人。
硬要再算一個的話,他稱帝之後帶雲無心再回輪迴境地之時,曾面對滿目枯蕪感傷而吟。
但,這裏是深淵!與那個世界完全隔絕的深淵!
爲什麼她會知道!爲什麼這個叫龍姜的祖龍……
難道她見過神曦?
難道神曦沒有死,而是在這裏……
難道……
她沒有死……
她……她……
雲澈猛一咬舌尖,劇痛讓他總算稍稍清明,但緊抓龍姜左臂的手依然在不受控制的發抖。
他如今的心防已
遠非當年可比,進入深淵之後,更是每時每刻都處在極端冷醒的狀態。就算是驟知神曦的訊息,也絕不至於失控至此。
心臟莫名的劇痛……心魂的徹底混亂……究竟是爲什麼……
當她的面容完整呈現於雲澈視線中時,他的雙眸霎時定格。
不是因爲那兩道可怕的黑痕,而是……她的眼睛。
即使瞳光已然渙散,這雙眼睛依然折射着千重綺光,深蘊着萬重幻夢。
“神……曦……”他失魂輕念,一如當年初見神曦。
那雙眼睛,是雲澈這一生所見最美麗的星湖,是讓他甘願永恆墮入的深淵……也是那雙眼睛,曾讓龍白那般的神界至尊沉浸幻夢數十萬載不願醒來。
而眼前的龍姜,竟擁有那般相似的眼睛。
她……
她是……
“呵……”面對雲澈一瞬間失色的眼瞳,龍姜笑了起來,染血的笑意帶着深深的嘲諷和悽凜:“雲澈……真虧你……還記得我母親之名……”
雲澈全身的血流彷彿一瞬間封結,又在下一瞬間齊涌頭頂:“你……母親……”
“神曦……是你……母……親……?”短短一句話,在他徹底失控的思緒下竟說的那般艱難。
神曦……
母……親……
她……龍姜……一個半甲子之齡……
時間黑潮……
九年前……
思緒明明那般混亂,卻又完完整整的重疊……一瞬間,雲澈如被萬雷轟頂。
他猛的
向前,破音嘶吼:“那你父親……你父親是誰!難道……難道……”
龍姜依然笑的冰冷而嘲諷:“我沒有父親……那個人,不配……當我的父親!”
明明近在咫尺,但那雙像極了神曦的眼眸卻是帶着刺骨的排斥與疏離:“就連母親當年所予的‘雲希’之名……我也早已捨棄!”
雲澈的瞳孔猝然放大。
雲……希……?
恍惚間,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兩枚深埋於輪迴禁地的竹牌。
一枚刻印着“希”,一枚刻印着“雲”。
不……
那不是他以爲的“希雲”。
而是……
雲希!
一陣天旋地轉間,那曾經最大的疑惑……默守神曦數十萬載的龍白怒極失控,向她猝下殺手的原因……重重的貫穿着雲澈的魂海。
自己當年離開輪迴禁地,決絕前往星神界之時,神曦……已經有了身孕……
她爲之取名……雲希。
相似的眼睛……
莫名熟悉的靈魂……
心臟被貫穿般的劇痛……
完全失序的理智……
原來……
她是神曦的女兒!
她是神曦和……我的女兒!
是我的女兒!
哪怕沒有其他,僅僅是那雙眼睛,便已是無從置疑的證明。
全身血液混亂翻騰,心緒更是如被瘋狂翻攪的濁海……他又一次咬緊舌尖,直咬得滿嘴腥血。
視線隨着思緒一點點轉爲清晰,她脣角的血痕,遍染的外衣,將她軀體貫穿的血洞,還有身下不斷漫血的黃沙……
內心劇痛如萬刃絞割,那隻抓
在她斷裂左臂的手掌更是倉促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