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海一如平常般安靜沉抑,而畫彩璃的心絃,比進入霧海後的任何一刻都更要緊繃。

    她玄力大耗,一身皆傷。尤其額間的那道血道,在雪玉般的肌色上更顯得觸目驚心,但她彷彿毫無所覺,全力外釋的靈覺延伸向儘可能遠的空間,不敢有絲毫鬆懈。

    她的眸光不斷碰觸向歸於安靜的雲澈,時而複雜,時而迷茫。

    又一次被他所救……

    她這一生,都在別人的寵溺下成長,早就習慣於被庇護。

    但云澈,短短半載,總是不期而遇。

    第一次爲她出手,她覺得分外有趣,不由得記住了這個人;

    第二次……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危難之時的宛若天降;

    這一次,他爲不讓她受傷,不惜以手抓劍……讓她如身上紗衣般純白的世界,無法不印染上那淋自他掌心的赤血。

    他的保護,帶着驚險與慘烈,與她生平所承那無比厚重與心安的呵護完全不同。

    像是作爲回報,她無比緊張着周圍,生怕會有傷及雲澈的意外發生。

    灰穹之上,畫清影目觀着畫彩璃此時的樣子,不由得蹙了蹙眉。

    沒有讓她緊張太久,小一刻鐘,雲澈便已睜開了眼睛。他擡起左手,掌心的空洞已被封結,只是看上去依舊格外駭人。

    他的動作讓畫彩璃眸光瞬間迴轉,向前兩步,關切的問道:“你的傷勢還好嗎?最好再多恢復一段時間吧。”

    雲澈卻是直接起身,微笑道:“放心,我的體質特

    殊,這種傷勢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

    他看向畫彩璃,目光忽然微微一怔,出口道:“仙子姐姐,我可否……近觸一下你的額頭。”

    察知到畫彩璃瞬間驚愕的眸光,他連忙道:“我絕不是有意冒犯,更不會真的觸碰,只是要近到半尺之內。”

    他急切的解釋和明顯變動的眼神讓畫彩璃的愕然不自覺化爲莞爾,好奇的道:“爲什麼?”

    雲澈沒有繼續解釋,而是向前兩步,就這麼直接探出手指,觸碰向少女染血的前額:“我保證很快就好。”

    “欸?”畫彩璃下意識的後退……但,她心中慌亂未起,便已被浮現於眼前的白芒攫走了全部的心神。

    她喜歡純白的事物,如身上的煙雪衣,手中的璃雲劍,淨土的彩雲枝。

    但,她從未見過純淨至此的白色光華。純淨到彷彿足以讓世界哪怕再過微小的污穢都無處遁形。

    她一時怔在那裏,任由白芒臨近。

    白芒觸體之時,額間……乃至周圍創傷的痛感竟瞬間弱去大半,五感如被清泉洗淋,霧海帶來的渾濁與壓抑轉瞬消散,變得無比清明。

    脣瓣一點點張開,她徹底怔在了那裏,目光隔着白芒,不由自主的直視着雲澈那雙在映照下宛若白夜的眼睛。

    遙遠的空間,畫清影起先疑惑,隨之忽然想到了什麼,眸光劇動,但隨之浮上的是九分否決。

    而隨着那抹白芒帶來的神聖感在靈覺中越來越清晰,她內心

    的震驚開始瘋狂放大……

    神聖這種東西,在深淵的存在方式,唯有記載。如果硬要說它存在,那也僅僅是一種“相對”的神聖。

    但,此刻呈現於畫清影靈覺之中的,卻是一種絕不該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絕對神聖,絕對純粹。

    生靈本無法認知從未接觸過的事物。但,這種神聖感卻是那般的清晰,彷彿是一種存在於至高法則,不容生靈評判與置疑的絕對認知。

    “光…明…玄…力……”

    畫清影輕念着本該只存在於遙古記載的神聖字眼,微現遊離的青眸之中,她看着畫彩璃額間的血溝在白芒之中以快到完全超脫認知的速度一點點消失……直至連同血跡一起,完完全全的消失無蹤。

    白芒消散,雲澈手指收回,臉上重新現出微笑。

    畫彩璃整整的擡手,撫向自己的額頭,指間傳來的唯有玉緞一般的觸碰,沒有丁點創傷的痕跡。

    “這是……什麼力量?”她美眸明顯有些失神,心間,浮蕩着“光明玄力”四個字。

    她畢竟是折天神女,本就有着很高層面的認知。

    光明玄力雖從未在深淵世界出現,但記載之中,它的特徵太過明顯。純白、純淨而神聖,有着世間最純粹,也最強大的治癒之力,甚至可以創造生命的神蹟。

    雲澈稍稍偏開目光,隨之又坦然道:“是我的師父賜予我的一種特殊力量,也是我身上……必須保守的一個祕密。”

    光明

    玄力現世,此事一旦傳開,可想而知會引發多麼巨大的震動。

    毫無疑問,除非強大到不會輕易爲他人所控,否則這是一個必須盡全力死守的隱祕。

    “這麼重要的祕密,你爲什麼……”

    雲澈目光和煦,脣角微彎:“師父說過,滴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仙女姐姐方纔救我於危難,我哪怕竭命以報都是應該,何況只是祕密。”

    他目光忽然微微低下,似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強壓着赧然說道:“其實……其實也是有一些私心在內。仙子姐姐雖然只露半顏,但卻是我這一生見過的最好看,最完美的……事物。”

    “仙子姐姐額間的創傷,讓我忽然明白了爲什麼世間最遺憾之事不是無雙玉碎,而是白璧染瑕。所以……忍不住就……”

    “……”畫彩璃心海泛起一種完全陌生的酥然,全然不知該怎麼迴應。

    “仙子姐姐可以幫我保守這個祕密嗎?”雲澈輕聲道:“師父曾反覆叮囑,絕不可過早的將這種力量展之人前。但我在仙子姐姐面前……實在無法按捺。”

    畫彩璃三分懵然,七分莫名的心亂,她連忙頷首:“你放心,你是爲了幫我……我肯定會爲你保守這個祕密,絕不會讓他人知道的。”

    “而且,”她強調道:“明明是你救我更多次,也應該是我報答你纔對。”

    雲澈回以微笑,他不再多說什麼,手掌一抓,劫天誅魔劍飛回手間,那枚頗

    大的淵晶也沒有忘記收回。他向畫彩璃微一頷首:“仙子姐姐,能在霧海相遇,很是有幸,便不再打擾你歷練,有緣再見吧。”

    說完,他直接轉過身,拖着劫天劍乾淨利落的離去。

    “……”無數想要出口的話就此止在心間,少女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的身影遠去。

    這時,她的耳邊忽然傳來畫清影的聲音:

    “彩璃,想辦法與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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