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暴雨過後,連太陽都顯得不那麼炙熱了,氣溫總算是降了下來。
以致阮梨從樹下走過的時候,一滴雨落在她的臉上,都覺得涼涼的。水珠停留了一會,然後倏然滾落,留下一道水痕,在徐聞看來就像是一滴眼淚。
他指了指阮梨一側的臉。
阮梨愣了一下,擡起手擦了擦那個地方。
突兀礙眼的水痕終於消失了,徐聞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我剛說哪來着?”她卡殼了。
“校卡。”徐聞言簡意賅。
“對對對,校卡。”被這麼一提醒,阮梨又想起來了,連忙繼續給他傳授學生羣衆研究出來的取外賣技巧。
“校卡是一定要摘的,因爲路上可能會遇到保安大叔,帶着校卡不方便胡編亂造。如果真遇上了,他問你,你就隨便編一個班級名字,反正他也不是老師,也不認識,只是記下來最後扣個班級量化分。”
“還有,那邊圍欄對面的路燈上有一個監控,但經多次嘗試,那個監控拍得並不清楚,注意不把臉全漏出來直面它就行。”
吧啦吧啦說了一通,恨不能把知道的都告訴他。明明只是一次日常的踩線違規操作,卻被阮梨講出了生死關頭的危險與周全。
他們下課後就直接出來了,連晚飯都沒喫,讓朋友捎帶到教室裏去。
可能是來得太早,等他們都走到校門口的時候,也沒有看見送餐外賣員的小黃車。
阮梨揪了揪徐聞的衣服,讓他離大門遠一些,瞅準保安給過往車輛登記的功夫,拉着他就跑,拐進一條小道里。
那條小道被擋在一棟樓的後面,正好是保安的視覺盲區,小道的盡頭是一堵高牆,側面又與外面的綠化帶只隔着一層圍欄,外面的車喇叭滴滴聲不斷,簡直是逃學必備的風水寶地。
放在平時這肯定是重兵把守之地,但現在是下班放學的高峯期,保安比較忙碌,而且這時候校大門正開着,基本也沒有什麼人從這邊翻圍欄出校,他們便也很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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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過後清清冷冷的,路上人也比較少,阮梨下意識地認爲這條小道上也沒有什麼人。但在他們拐進去的那一瞬間,她就推翻了自己的設想,因爲小道里異常的熱鬧。
一個聲音從前面傳來,囂張又不屑:“怎麼了乖兒子?又來學校堵你爹?急着下跪還是磕頭啊?上次輸的還不夠啊?”
圍欄對面是一羣騎着車的外校男生,校服穿的不倫不類,看款式應該是六中的。
爲首的是一個扎着朝天辮的黑皮男,正趴在一輛電動摩托上,車很酷炫,還五顏六色閃着彩燈,晃得阮梨有些眼瞎。但他沒有抽菸,也沒有花臂,肌肉明顯,校服外套下穿着運動裝,倒不像是社會小混混,像是體育生。
“代駿馳你他媽囂張什麼?上次根本不算數,你爺爺我今天帶人來了,咱倆再來一場,誰輸了誰孫子!”
阮梨這才認出來站在小道前方的那人竟然是代駿馳。
“滾犢子吧你,當我傻啊?又想用你那臭球來噁心爺爺?整天只會耍陰招,誰他媽想和你再踢一場!”
“哈,慫了是吧?”
“別整天只會學狗叫!”
兩個人隔着圍欄激情對罵,阮梨悄悄揪住徐聞的衣服,站在角落遠遠觀望,一瞬間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她個人不太想摻和這種外校的麻煩事。
徐聞卻一臉淡定,認爲前面只是有兩個人在吵架而已,不關他的事,就往前走了走站在圍欄後等着外賣。
事實證明徐聞是對的,兩個人正專注地罵人,根本沒空搭理他們兩個亂入的小魚小蝦。
但黑皮身後一堆小弟就不一樣了,他們除了喝喝倒彩也發揮不了其他作用,只能趴在車子上給大哥撐撐場子,一看阮梨他們過來了,都蠢蠢欲動想找點事幹。
沒幾分鐘,一個男生就騎着小電驢悠悠地晃到阮梨面前,摁了摁喇叭。
“美女你好呀,叫什麼名字?”
阮梨不想理他,往旁邊蹭了蹭,躲到徐聞身後。
那個男生又摁了摁喇叭,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小美女,別這麼傲,交個朋友嘛,一會哥哥帶你去喫烤串啊。”
阮梨還是沒說話,甚至往後面又躲了躲。
男生直接變本加厲,摁着喇叭一個勁的響,刺耳的很。
徐聞皺着眉,護了護身後的人。
身後的兄弟們都看着熱鬧,見阮梨不搭理他,一個兩個都鬨笑出聲,男生面子上掛不住,乾脆威脅起來:“小姑娘,這麼不禮貌不太好吧?你想清楚,萬一哪天哥哥進學校找到你,可就不是隻知道個名字這麼簡單了哦?”
徐聞眼皮一跳。
“好名字!幾班的啊?”男生閉着眼胡吹,連忙追問。
“……3班。”阮梨低眉順眼,隨便說了個數。
誰知道男生一下子面色不善了起來:“那不是代駿馳的班級嗎?”
!!!
阮梨也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的號碼就能正中雷區,看他的臉色怕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急忙揪了揪徐聞的衣角,徐聞感覺這件衣服都快被她揪爛了。
迫不得已,他還是開了口:“對,我們就是三班的。班主任找代駿馳有事,讓我們過來把他領回去。”
“那就告訴你們班主任,他回不去了。”男生語氣兇狠,吊兒郎當的樣子,一副社會人的樣子,彷彿他纔是老大。
“但是我們班主任說了,他這次犯了校級處分,十分鐘內見不到人影的話就親自帶着保安過來抓人。”徐聞頓了頓,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自行體會,“現在十分鐘快過了,保安快來了。”
那個男生看來是第一次來學校堵人,業務不熟練,竟然相信了這種鬼話。
一種在別人地盤上的心虛不斷擴大,但他還是強撐着質問了兩句。
“那你們爲什麼不去找代駿馳?反而站這等着?”
徐聞從善如流:“因爲你們太厲害了,我們害怕,就沒敢過去打擾他和你們老大。”
阮梨又在後面着重強調了一句:“畢竟我們不是保安,沒有電棒。”
這些回答漏洞百出,但小弟之所以成爲小弟,就是因爲他們沒有腦子。放了兩句狠話,他就連忙騎着小電車跑到老大身旁彙報情況了。
老大不像他一樣傻,稍微一轉彎就能明白這是糊弄人的鬼話。
但這也提醒了他一點,他們沒有打聽過巡邏隊的時間表,不知道保安什麼時候過來。而且看樣子,眼前這廝今天是不會出來了,和他互罵也沒有意思,自己叫了一堆人卻只能在這乾等着,實在說不過去,乾脆就順着這個臺階下,以後再說。
於是他哼笑一聲,衝着圍欄那邊的代駿馳趾高氣昂:“算了,爺爺今天心情好,不陪你玩了,你自己回去受處分吧!”
代駿馳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但不妨礙他先罵爲敬:“狗叫什麼啊孫子!”
等圍欄外一堆人浩浩蕩蕩都騎車跑了,他才注意到小道那邊的徐聞和阮梨。
他不傻,也知道那羣人不可能毫無理由地就撤了,本來想說聲謝謝的,但一看是上次籃球場上那個人,直接走過去翻了個白眼,就當是扯平了。
“多管閒事。”甚至還覺得自己被小瞧了,暗罵了一句。
徐聞聽見了,沒在意,倒是阮梨撇了撇嘴,在背後朝着他做鬼臉。
正好送餐員來了,徐聞走過去,接過從圍欄上遞過來的奶茶。
代駿馳在他們旁邊翻着圍欄,流暢的動作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停住了。
阮梨他們剛準備走,就被後面叫住:“喂!”
徐聞沒理,阮梨卻回頭偷偷瞅了瞅,發現原來是他的鞋被卡住了。
“喂!幫個忙!”後面的聲音喊得更大了。
徐聞轉過身,扔下一句:“我不想多管閒事。”
代駿馳抓着欄杆,腳被卡在圍欄裏不上不下,只能咬着牙擠出一句:“謝!謝!”
滿臉憋屈的樣子讓阮梨忍不住笑出聲,徐聞這才走過去看了一眼。
代駿馳其實已經翻過去了,就是從圍欄上下去的時候,腳不幸地卡在了欄杆的間隙裏。
徐聞研究了一會,打算直接上腳去踹,把他卡住的腳踹出去。
代駿馳抓着欄杆死命掙扎:“你瘋了?這可是我買的新鞋!聯名限量版!不能踩!”
徐聞置之不理。
一腳又一腳,簡直是踹在了他的心尖尖上,他價值千金的鞋上不知道添了多少傷痕。代駿馳決定收回扯平的那句話,他單方面決定和這個人結仇了!
好不容易從圍欄上解脫下來,他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徐聞重新拎起放在地上的奶茶,擡了擡眼皮看了他一眼:“我的名字不好聽。”
代駿馳磨了磨牙:“沒事,我總得好好謝謝你。”
徐聞抿了抿嘴,沉默了一會。
“我叫阮雷鋒。”
阮梨:……
謝謝,還不如我的徐小花呢。